梦会所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杨宽,这里是杨家父子招待朋友的地方。当时名下有会所的朋友不少,但我最喜欢这里。好的会所一定是用钱堆出来的,但有钱往往不够,当品味不足的时候,豪掷千金反而是累赘,不过白白增加暴露坏品味的机会。
但是杨宽很棒。梦会所的风格是他亲自设计的,两间大厅、四个会客室和专门陈列艺术品的长廊,墙壁用纯金的丝线绘出图纹,玻璃器皿全部是切割完美的水晶,大灯全开时流光溢彩;家具全是简单的木器,雕花镶嵌一概没有,简重一下子压过华丽,再加上走廊里悬挂的绘画珍品,我对这里的喜欢完全胜过其他地方。
我记得那天我们给外语学院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女生募捐,我负责发传单。我们把捐款箱摆在食堂前面的小广场上,本来以为晚饭时段结束后就不会有人来捐款了,但那天的募捐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由于路灯不够亮,广场周围自发围起了车阵,全部打开前灯为我们照明。之后我急急忙忙赶去会所,那时舞会快要结束了,门童给我拉开大门,我冲了进去。
尽管只是一场狂欢,每个人都打扮得像个王子或者公主;我穿着写着“生命无价”的白色大T恤,身上带着传单上新鲜油墨的味道,满脸是汗地站在大厅外面。
为什么我对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那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对朋友们感到疏离,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同这个熟悉的场景有一丁点儿不同,这个发现使我感到新奇,以及……恐惧。
我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如果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那么我和谁是一样的呢?
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都开始跳舞,头挨在一起皱着眉头交谈的、醉到瘫坐在沙发上的、忙着互换名片的,都牵起手走向大厅中央,然后无数漂亮的裙摆在我面前铺开,happyending,喜闻乐见。
杨宽和一个身穿红色大露背丝绒长礼服的女孩跳舞,女孩很瘦,一头长卷发美艳照人;丝绒也是最上乘的,在灯光下色泽明艳如宝石。我在室外站了四个小时,头晕眼花,没有看清楚她的容貌。
直到路雯珊对着我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贱人。”
我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觉察到她在我身边坐下,另一方面是我以为她在骂我。
“你说谁?”我一惊。
“跟杨宽跳舞的那个—你不认识她?她叫陈白露。”
我恍然想起那个削肩细腰、一脸傲慢的姑娘。
“你为什么骂她?”
“你看她那张狐媚子脸—哼,我都不用看,闭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落马贪官的女儿,过过几年好日子,现在穷了,仗着自己长得还不错,削尖脑袋往上爬,你瞧她那双骚眼睛!”
陈白露刚好把正脸转向我,我眯着眼看,她的脸上化了浓妆,嘴唇是大红色,眼窝里上了金粉。即使我刚才留心她的容貌,也未必认得出她来。在老首长家那次见面,她那么干净清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