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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定好正月十六回北京,为了尽快看到陈言,我把机票提前了两天。他那时已经在新公寓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的新房子,以及安抚这个刚刚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打击的男孩。
他住在北三环边的一个小区,从师大东门外的一条小巷延伸进去,路边有一所中学、几家文具店和一家烧烤店,我从机场出来直接去了陈言家,那时是晚上,尽管冰天雪地,烧烤店外仍然有红光满面的大叔在谈着上亿的生意—或者叫吹牛吧,总之,这是北京。
我太愉悦了,拖着大箱子砰砰地敲陈言的门。这是一个新小区,环境还不错。
他来开门,穿着羽绒服,脸色发黄。我一进门就傻掉了,房间冷得像冰窖。一间小小的一居室,小得只放得下一桌、一椅、一张大概一米五宽的床。哆哆嗦嗦地摸暖气,冰手。
“你怎么住这破地儿啊!”我脱口而出。
“又没让你跟我同居,你抱怨什么呀?”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嬉皮笑脸。
我只有床可坐了。我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差不多明白了:“有骨气是吧?离家出走是吧?卡被收回了是吧?”
“没那么丧,主动交回。”
“车呢?”我在楼下没看到他的车。
“地铁也挺好的。我搬来的第一天坐地铁去批发市场买窗帘,真不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错!又快又空,以后再开车我就是大傻子。”
我冷笑:“春节假期当然空,你现在再去看?挤死你。我赌五毛钱,过不了半个月你就得哭着回家跟你爸妈认错去。”
“哥跟你不一样,”他嘻嘻地笑着,“哥开得了法拉利,挤得了一号线,你快走吧,娇生惯养的小傻瓜。”
“对。”我赌气站起身,“我脑子在飞机上颠坏了才会连家都不回先来看你。再见。”
他竟然没拦我!
我拖着箱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三步迈到门口—这房间实在太小了—又折回来,打开箱子扔出一盒葱烧海参、一盒粉蒸排骨、一盒梅菜扣肉,都是我妈今天早上给我做的。
“吃完记得把乐扣还给我。”我说。
“拿走拿走。”
“你不识好人心是吗?”
他换上一副诚恳的脸色:“我吃不了这些东西。太油腻。你箱子里有菠菜豆腐倒是可以给我。”
你妈才让你千里迢迢扛菠菜豆腐。
“你又装什么蒜呢?”
“我胃溃疡犯了。”他说。
我太粗心了,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的确一层病容,眼角无力地下垂着。
“去医院了吗?”
“我是爷们儿。”
“好,别去,熬着吧,胃溃疡之后不就是胃穿孔吗,爷们儿不怕。”
我做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把饭盒装回箱子,转身就走。
他忙跑过来堵在门口:“你这是真生气了?”
“别做梦了,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不是我不想去医院,胃病治不好,只能养着。”
“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养?”
他笑嘻嘻地指着茶几上的一盒开了封的布洛芬—止疼药?
当年他抢了伦敦小贵族的女朋友,胳膊被打得肉都翻出来,据说他顺手拿起一瓶黑方浇上去消毒,把那帮英伦混混吓得目瞪口呆。
有多疼?我看着那盒布洛芬红了眼圈。
我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什么时候发工资?要不要我先替你交取暖费?”
“没有工资了。”他笑着,“我把工作辞了。”
“啊?”我真的吓了一跳。
“纳税人也挺不容易的,我就别浪费他们的钱了。”
“蛀虫不多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