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餐还没结束,她就说“身体不舒服”,放下刀叉匆匆离去。
我冷眼看着他们敷衍地对陈白露点点头,眼睛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钟,就又回到陈言和程雪粟身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旁观一个人在一夜之间被迅速冷落。“一群看客。”我在心里悲哀地想。
程雪粟又叫了一盘甜点。我看着陈言把上半身探过去,隔着两个人,用毫不掩饰的爱慕语气问:“你爱吃甜食?”
“我还在长身体呢。”程雪粟笑脸红扑扑。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陈白露已经回到了房间,站在甲板对面的玻璃门后,缓缓拉上墨绿色的窗帘。甲板上灯光太亮,房间里又只开了廊灯,我只看到她一个瘦削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我狠狠跺了陈言一脚。
“你想干吗?”他皱着眉头回头。
我咬牙切齿地说:“她身体不舒服,你要继续在这儿跟程雪粟吗?”
“她晕船而已。”陈言简短地说,“而且我没有。如果我想泡她,还会到现在都没有得手吗?”
“好得很。”我笑笑站起来,“我从前以为,是真名士自风流,你花心不过是因为缺爱,一旦找到那个不图钱财不图地位愿意给你一个家的人,你就能定下来。我以为你和那些酒色之徒不一样,没想到整整二十二年我都看错了人。什么真名士,什么君子,你就是一个轻浮浅薄的混蛋。”
全场寂静。
我推开桌上的盘盘碗碗起身走掉。我知道这一番话把甲板上所有的人都骂了进去。从此以后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他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毫无嫌隙地对我了。
~8~
我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月光从打开的天窗照下来,层层帷帐被洗练得发白,木屐敲击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在空荡荡的船舱里发出骇人的回声。我从船尾一路跑到船头,推开杨宽让给我住的那间大房的门—现在换给了陈言和陈白露—“白露!”我喊,但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落地灯开着,床帐整洁,前门折叠成阳台探出栏杆,探到漆黑的海面上。
冷汗轰地出满我全身。我膝盖一软。
回过神来之后,我是坐在地上的,手里紧紧抓着落地灯的灯柱。
甲板上音乐正在继续。“白露!”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紧接着我听到隔壁我的房间里传来“咚”的声响。
我没有多想,站起身,扶着墙壁走出大得恐怖的房间,推开我自己的房门。
陈白露穿着我的睡袍,盘腿坐在茶盘前,茶盘上的电水壶发出嗞嗞的声响;茶筒滚在地上,深绿色的茶叶撒了一地。
“不小心弄翻了你的茶。”她抬起头,用抱歉的语气说。
我扑过去,把她瘦削的肩膀抱在怀里。
“露露,咱们走吧。”我泣不成声,“咱们回北京,不和他们玩了。”
她用冰凉的手指替我擦去脸上的泪水:“北京正在下雪呢。”
“那咱们去广州,广州不会下雪。”我抽泣着说,然后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为什么不能回广州呢?广州才是我的根啊!
“露露,你跟我去广州,我爸妈都在那儿。到了广州咱们就什么都有,你小时候有过的,我爸妈都能给你。咱俩工作也行,不工作也行,或者咱俩一起在广州读个研究生也行,怎样都会过得比在北京好。”
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了:“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我大喊,“我不相信,连我都看懂了!外面—”
我指着甲板的方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微笑被悲戚取代了。
“但是他是我的爱人,我相信他,我给他时间。”
我泪水涟涟:“你看错人了,我也看错人了。他是个酒色之徒,他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