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她兴冲冲地给我打电话:“去不去国大看《红楼梦》?”
那是2008年夏天,上海越剧院到国家大剧院演出新版的《红楼梦》,主演是我们俩都很喜欢的钱惠丽和单仰萍。我说:“好,我去买票。”
她很得意:“我已经买好了,两张。”
“我不坐二等座。”
“一等座,‘哭灵’的时候连眼泪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有钱了?”
“翻译了一部片子,顺手把字幕做了,一共四千。”
我一算,两张国大一等票,差不多就是四千了。一场戏都看掉?前几天吃茶泡饭的是不是她?
“你节省一点儿吧。”
“省它干吗?”她很诧异。
“你留一笔积蓄,就当救急用,以后再窘迫也不至于吃茶泡饭。”
“留什么积蓄,我就是积蓄。”她干脆地说,“我脑子在,手在。”
“总会有意外啊!”
“富贵在天,”她说,“死生有命—你烦不烦?”
那年是2008年,我和陈白露刚好二十岁。
让我理一理思路,在陈白露和陈言相遇之前,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讲到的?
说一说首饰吧。
从广州回到北京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只保险箱,里面是足够我在各种场合佩戴的珠宝:金银缠丝的多层大项链、极细的镶着米粒小钻石的锁骨链、各式胸针和丝巾别针、刻着我妈妈名字的缅玉手镯和红宝石戒指,还有成把的发簪,我把它们都还给我妈,说我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没有兴趣—但是我又想留下一条穿着一颗珍珠的银色项链,它装在一个小布袋里,设计简单,光色柔和,很戴得出去。
“咦?这条怎么在这个盒子里?它不值钱。”
我用指甲刮着那颗珍珠,这是我唯一知道的检验真假的办法:“是假的?”
“真倒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什么好的。”
“我根本分不出好坏,只要是真的就好。”我捻着指尖刮下来的一点儿白色粉末。
“傻孩子,那是你见好东西见得少,见得多了,自然就分得出好坏。”
结果是,我连那条看中的珍珠项链也从来没有戴过。
人体已经足够天然和美,无须珍珠和钻石的装点;或者,如果人体是丑的,通体贴上金箔也是尊丑佛。
所以何必呢。
但陈白露不这么想。
我和陈白露成为好朋友后,有一天,我打开保险柜给她看,并且说,她可以随便取用。
她一眼看中一条钻石项链,钻石有六克拉重,吊在铂金蛇骨链子上。
钻石太大,而链子极细,拎在手里沉甸甸地下垂着,仿佛随时会断掉。
这搭配虽然不安全,可是十分好看,纤细和炫目搭在一起,使人觉得惊心动魄。
“这不是一套吧?”陈白露细细地抚摸过链子,把椭圆的钻石握在手心里。
“是我自己搭配的。石头是裸石,外边的环是我在银铺定做的。”
“该配个粗一点儿的链子。”她拿起另一条粗一些的铂金绞丝链,放在手里比了比,皱着眉头说:“这条倒是不会断掉,但是太难看。”
“难看?哼,你未必见过这么难看的东西。”
还没有等陈白露做出反应,我就从她手里把项链夺了过来,她始料未及,蜷起的手指勾住了纤细的蛇骨链,我们同时听到一声金属的断裂声—链子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