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完了!”钟小米一上车便长吁一口气, 脱下外套搭到腿上,火气极其旺盛地以手扇风,“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和张勉学坐在一张桌上吃了两个小时的饭!”
“你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陈复非常中肯地评价道。
他说得倒也没错, 即便是面对丧心病狂的赵诚, 她都没有这么怒气冲冲过。究其根本, 还是因为长相斯文的他表里过于不一, 对童桐及态度差劲不说, 还光明正大在朋友圈po女星艳照,还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了?
“不管了,反正我说她, 她也不会听,有些亏就是要自己吃过才知道厉害。”
陈复看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嗯, 果然手感不错。钟小米纳闷,Boss最近好像特别喜欢捏她的脸, 而且手劲儿还挺大,一定是因为平时吃得太多了。不过腹诽归腹诽,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娘,她还是得顶着陈复挑剔的目光去超市采购晚上在家做饭要用到的食材。
等两人逛了一下午丰收而归,别墅门口停着的一辆玛莎拉蒂让陈复一瞬间脸色阴沉下来。按照最近的经验来判断, 这里面的人一定是他的父亲大人无疑。
果然, 当陈铭下车时, 陈复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加快车速往自动开启的大门内行驶。陈铭被气得瞪大了眼睛, 可很快又恢复了沉稳的表情, 一脚踏进车内跟在后面厚脸皮地蹭进来。
陈复无语,早知道他应该把车停在外面的车库。钟小米却在下车以后回头热情地迎接陈铭。其实她也对陈铭当年孤身远赴美国的选择不赞同, 男人固然要以事业为重,可也不能以家庭为代价。可是他毕竟是陈复唯一可以重建关系的近亲了,似乎他唯一还在世的隔代亲人——他的爷爷也对他非常冷淡,而且久居美国,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没有人是能够把孤独变成习惯的,她多少还是希望Boss能不要和自家父亲这么剑拔弩张的。
陈复冷冷瞥向陈铭,没有反对他进门的意思,可他同时又向钟小米扬了扬下颔,似乎是在警告她,他的迁就以后是要还的。
她只得苦笑,家有一只这么傲娇的Boss,这心要是稍微窄一点,恐怕就得打起来了。
“他这房子没我想象中那么冷清。”陈铭若有所思地望向玻璃茶几上的一堆杂志和四处扔着的小玩偶,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感叹了一声。
钟小米听得脸上发烫,就她这个做家务的能力,如果是真的正经见公婆,肯定会受到深切的鄙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在厨艺方面露一手,而且如果他们三个人坐在这里,肯定会演变成她和陈铭两人聊天,陈复满头黑线沉默的局面。
陈铭微笑望着她拐进厨房的背影,老神在在地评论道:“你这个媳妇长相一般,性格却很不错。”
“哼。”一个简洁的鼻音,陈复表达出对陈铭擅自评价钟小米的不屑一顾。
他甚至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愿意说,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淡漠。陈铭苦笑,仔细地打量周围的陈设,基本的布置风格还是跟他这些年了解到的儿子一样,冷冷清清的黑白调子,所以突兀挂在墙上的小玩偶和可爱的贴纸就显得非常违和。
“我看这个小兔子挺可爱的。”他边说边往墙边上走,伸手把小兔子从挂钩上取了下来,“不介意我拿走吧?”
“我介意。”三个字,然后是破天荒的四个字:“把手拿开。”
陈铭却双手握着小兔子坐回对面的沙发上,悠闲而惬意地把玩着,还故意向陈复抛眼神,满满的都是有本事你来打我的无耻感。
陈复知道自家父亲从很早起就敢于舍弃一切,脸皮对他来说早不是什么问题。这些年为了召唤他去硅谷工作,他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游说,称得上锲而不舍屡败屡战。
两人之间仿佛拉着一根紧绷的弦,下一秒便可能呲拉一声断裂。
“先吃我昨天做的甜品吧,牛奶炖木瓜,陈复昨天说味道还不错的。”玻璃碗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气氛,钟小米笑吟吟地望向陈铭,指着他怀里洁白的小兔子,问:“叔叔也喜欢小动物吗?”
“是啊,我看你们爱好在屋里挂这样的小东西,不介意送给我一只吧?”
“当然不介意。”她在笑的同时还注意到陈铭惬意地用手掌摩挲小兔子的背,眼睛微微眯起,那种狩猎者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感觉,莫名令她感受到一阵寒意。
不过这种感觉一闪而逝,陈铭对她的态度还是非常和蔼的,甚至主动提出要去厨房帮忙。这种想想就不可能的事她当然是拒绝的,但耐不住在坐的两人实在是不能和谐相处,陈铭坚定地跟她去了厨房。
“我这个儿子,一直都这么固执。”他背手站在她身侧,悠悠然地说。
钟小米炒菜的动作不停,心里却有些生气,不自觉地说出一句有些冒火气的话来:“您知道,他被放养成这种性格,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陈铭微笑,“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做成这样,也没资格要求他什么。”
“可您毕竟是他唯一能见到的亲人。”她忍不住说。
“所以我才回来逗逗他嘛。”陈铭眨眨眼,“顺便检验他的目光。”
钟小米忍不住脸一红,讷讷地重复:“检、检验……”
“结果发现这小子的运气全都留到这儿了!”陈铭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小插曲让午饭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因为钟小米忽然变得特别娇羞,还时不时神游物外地笑一下。陈复觉得瘆得慌,反倒没有那么在意陈铭的在场了。以至于吃完饭钟小米送陈铭离开时,陈复还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一直在观察她到底哪里抽风了。
“下次再来蹭饭!”
送走心满意足的陈铭,钟小米立刻被陈复拉进怀里,啃着耳朵质问:“你刚才在害羞什么?”
“哎呀,没什么的。”钟小米打死不承认,虽然陈铭跟陈复父子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亲近,但是得到父亲大人的承认还是让她乐得开花。
陈复拿她没办法,每到她打死不配合的时候,他总是拿她没办法。钟小米笑着逃开,溜进厨房里洗碗。陈复摇摇头,上楼拐进书房里,打开电脑查邮件。最新进来的一封邮件标着西泠的大名,邮件内容只是一张加在正文里的照片,画面里的丁夏在左侧三分之一的位置,带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墨镜稍稍仰头,唇畔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站的位置应该是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的100层,后面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就连站立的地板也是一整块玻璃,隐约还可以看见下方纵贯的街道,完全是如履薄冰的悬浮感。而画面上的另外三分之二则是俯瞰的东方明珠,远处是一水环绕的黄浦江。
这确实是一幅好景致,陈复在打开邮件的刹那间疑惑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丁夏发这封邮件的目的,因为收件人的位置分明写着两个,除他以外的一个非常眼熟,前缀一长串的Gelsenkirchen-Schalke04,一般人记都记不下来,然而陈复却一眼就认出这是沙尔克04的俱乐部全称,很显然是钟小米的邮箱。
丁夏昨天才启程去上海,今天就发来这么一张秀旅行的照片,而且如此堂而皇之地向他表明就是给钟小米看的……
陈复忽然也很想去洗碗。
在他充满怨念地默默在一旁擦碗时,钟小米擦干净手摸摸他的头,笑容爽朗地问他发生了什么。陈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厨房,头顶上像笼罩着阴云一般远去。
彼时钟小米还没有去查收来自丁夏的邮件,她收拾完东西看了会儿电视,再美美洗了个澡,准备早点上床,方便半夜起来看球赛。不过提早睡眠总是会不适应,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思绪模糊快要睡着,床头柜上却忽然响起锲而不舍的铃声来。
电话那头诡异地静谧了几秒,就在钟小米迷迷糊糊地问有什么事时,一声压抑的啜泣忽然爆发出来。她蓦地清醒过来,瞄了眼来电显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童童,你在哪里?不要着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我在街上……”她一边哭一边说,哽咽得很严重,钟小米听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她现在所处的街道。因为早就对张勉学不信任,她很快联想到情侣吵架,“张勉学没跟你在一起?”
“没、没有,他的爸妈,爸妈来北京……”断断续续的,钟小米总算听明白童桐及在说什么,原来在他们聚餐完毕以后,她和张勉学又在外面玩了一下午,才一起回酒店,却发现他的爸妈早已等在那里。
之后发生了什么,大概能料想得到,钟小米捏紧手机,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