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会议小花全程没听进去半个字,都是梅心主持的,小花借口上厕所跑出来给莫旗打电话:“你也知道沈熙知回来了吗?”
面对小花愤怒的质问,莫旗笑了声:“没想到那么巧啊。”
“你故意的?”
“我真没有。”他说,“你也别太介意,认真你就输了。”
从厕所出来时就撞见刚才电话里的主人公,小花说:“沈熙知,大家公事公办,是不是旧相识不重要。”
沈熙知正在洗手,听闻哦了声:“我都可以。”
小花愣了愣,心想看来他真的只是回来工作的。
沈熙知往小花脸上弹了弹水,笑着走了。
小花:“……”
晚上梅心定了饭店请吃饭,小花得陪着一块去。一个大圆桌上正巧和沈熙知面对面坐着,菜都是从主人这里端上桌,转半圈先让客人夹,最后才轮回来,这一桌菜小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某人心里清清楚楚,于是总不动声色地在她爱吃的菜上停留许久,尝了一块说好吃好吃,伸手再夹一块。
有些东西是按人头算的,一人就一份,沈熙知多吃了一份,那就没小花的份了。
菜转回来小姑娘兴冲冲地下手,却发现……没了!
小花怒瞪某人,这桌上都是人精,看都看明白了两人不对付。梅心戳戳小花:“你怎么回事!”
那边的代表也打哈哈:“小沈在美国待了很多年,可能还没适应国内生活哈哈,哈哈。”
小花只能充满怒意地放下筷子跟梅心嘟囔:“我不吃了!”
梅心摸摸她:“结束了姐姐请你吃牛肉粉,你最爱的那一家。”
于是小花淡定了,开始全程看沈熙知如看猴戏。后来又上了一道海鲜蛋羹,照例是先转过去让客人先用,但沈熙知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来又抹了一下转盘,蛋羹停在小花面前。
他说:“这个让你先吃。”
他知道的,小时候总攒着鸡蛋去集市,后来进城匆忙也没带上阿嬷院子里剩下的最后几枚蛋,再后来家里的鸡蛋也总紧着许栋吃,所以心里就留了念想,这丫头其实最爱吃的不是什么燕窝鲍鱼,而是普普通通的鸡蛋,不管怎么做,她都爱吃。
梅心也有点生气了,什么意思啊!瞧不起人啊!刚才的鲍鱼怎么不让出来?这会儿施舍般给一碗鸡蛋?
她按下小花的手,笑说:“我家花姐对鸡蛋过敏。”
沈熙知看着小花:“你生气了?”
小花简直哑口无言,你玩我玩的挺开心的我就不能生气?
只见对面的沈熙知端着一杯饮料站起来,朝她举了举杯,说:“别生气,和你闹着玩的,以后大家都是工作伙伴。”
说着,也朝梅心举了举杯。
于是梅心和小花喝的是红酒,沈熙知一杯饮料敬过去了。
接下来气氛还算不错,都是年轻人,现在又在一起做事,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也跟着改了称呼,叫梅心和花姐。
“花姐?”散席时沈熙知走在小花后面,轻轻一笑。
特地在她左耳说的,小花听得见,不过懒得理。
沈熙知今天开车来的,拍拍小花后肩:“要不要一起走?”
小花抖了抖肩头:“不顺路。”
梅心拦到一辆车,扯着小花上去了。
路上,梅心问她:“你俩以前不认识吧?”
小花恩了声。
小花让出租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超市,和梅心道别后她进去买了点东西。进小区时她往昨天沈熙知夜跑的地方看了看,然后提着东西上楼,结果看见暴暴蹲在她家门口,见到她回来就冲过来,呼呼地甩着尾巴。
小花笑着蹲下来,把暴暴抱进怀里一通揉捏,暴暴一改昨日高冷姿态,娇憨地在她怀里打滚卖萌,踮着脚舔小花的脸。小花心软了,小声说:“好了好了知道了,走,姐姐给你买了好吃的。”
刚才去超市其实全部都是给暴暴买的东西,狗罐头狗零食磨牙棒钙奶片还有玩具,暴暴先在小花家各个角落踩点一番,然后去洗手间撒了泡尿占地盘,最后乖乖刁起玩具,表示自己很喜欢。
小花拆了一个罐头,拿小勺一口一口喂它,一人一狗亲亲热热好久,直到沈熙知来敲门要狗。可是暴暴赖在沙发上不肯走,说什么都不肯走,嘴巴里还可怜兮兮的哼哼着。沈熙知无奈看着小花,问:“我能不能进去坐坐?”
这一天过得太过惊喜,害她忘了一些事。
当年他们分开后其实还有联系的,不谈感情就跟普通朋友那样偶尔关心一下对方,那时都这么做了,所以现在为什么,不行?
小花让开道:“进来吧。”
沈熙知挑了挑眉,走进去。
“喝点什么?”她问。
“啤酒有吗?”
小花拿了罐冰可乐过去,沈熙知笑起来:“我不会做坏事,不用这么防着我吧?”
小花换了话题:“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沈熙知说:“国外呆着没意思。”
“怎么会。”小花说。
“恩,刚刚那是官方说法。”沈熙知低头看了看小花,“其实是搬家的时候找到一封信,所以才回来的。”
小花原本在玩暴暴威风的眼罩,突然顿住了。
沈熙知把暴暴抱起来:“太晚了我们回去了。”
***
第二天两人在门口碰上,沈熙知说:“我顺便载你过去?”
小花摇摇头:“我坐公车。”
今天是维护组全员回来报道的日子,一大早天成就极其热闹,远远的就能听见大伙开口闭口都用的花姐的口头禅。
沈熙知自然到得比小花早,和维护组在一个电梯里,听一个四眼男说:“咦,兄弟哩新来的啊?”
沈熙知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恩,新来的。”
“哪个部门?”大家都好奇,长这么好看的技术员吗?还是美术组?
正巧电梯到了,出来时碰见梅心,梅心对昨天没来的维护组同仁介绍一番,然后沈熙知就挨个与他们握手,听他们说:“哩好哩好,欢迎欢迎。”
这画面实在很令人愉快,仿佛有一个组的小花在和他说话,他也学着说:“哩们好,大家好,合作愉快。”
这时坐公车的小花到了,听见沈熙知开始用“哩”代替“你”。
印象中他从没有说过乡下的方言,他从小就把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后来又把英文说得跟本地土著似的。
晚上大家留下来加班,唯独维护组没什么事,八点就能走,梅心必定要陪着的,拉小花一起张罗夜宵,小花摆摆手:“今天我有事。”
于是大姐头带着手下的人打卡下班了。
加班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沈熙知停好车抬头看了看,小花家没亮灯,肯定是睡了。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小区门口晃进来两个人,一路说笑勾肩搭背。沈熙知眯眼瞧,其中一个肯定是小花,还有一个是谁?
等走近了也还没认出来,还是听小花喊了声:“黄小胖哩再去买一打,我家有下酒菜!”
沈熙知一把将醉鬼小花拉过来,抬眼看跟前个头跟自己一般,体格结实的男人,问:“你是黄小胖?”
小花嘿嘿笑着介绍:“小胖,哩还记得吗?他就是小时候一直欺负我的沈熙知!”
沈熙知无语,提醒道:“哩记错了,是黄小胖一直欺负哩。”
小花摇摇头:“没有,小胖对我很好的。”
已经不是小胖的黄小胖慢慢回忆:“沈熙知?”
然后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那个骄傲干净的小男孩。
“你不是出国了吗?”黄小胖喊起来。
沈熙知伸出手:“好久不见。”
两只手握在一起晃了晃,彼此眼中都有道不明的光。
***
两个男人把小花带上楼,小花一贴着床就睡着了。沈熙知和黄小胖站在门外相互打量对方。
“你们俩……”
黄小胖笑着挠了挠头:“我当兵前来南城做近视手术,跟我妈去看过她,后来就慢慢联系上了。”
沈熙知重新审视跟前男人的体格:“你去当兵了?”
黄小胖点点头:“学习不好,只有这一条出路了。”
“那现在?”
“开了个拳击馆。”他说。
沈熙知:“有空切磋一下。”
“一定。”
两个男人的目光呲呲带电,静静对视后淡定移开。
前一天喝多了,第二天小花差点迟到,狂奔出门时发现外头站着同样快迟到的沈熙知。沈熙知一开口她就奔溃了:“哩不要急,坐我的车去,我一直在这里等哩的。”
小花鸡皮疙瘩落一地,在大太阳下抖了抖说:“不许哩学我说话。”
沈熙知站着她身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如从前那样。小花没转头,听他说:“我就要学哩说话。”
小花实在是受不了了,接下来的一路都不理这人。
沈熙知觉得好玩,逗她:“干嘛,我就不能说了啊?”
小花沉默。
沈熙知说:“你记得小时候是怎么改过来这习惯的吗?”
小花认真想了想,刚上小学时因为她总怎么说话,所以小朋友都不喜欢跟她玩,嫌弃她是乡下来的,可她不在乎,她也不想改,后来是沈熙知教她写大字,慢慢的就跟着他说话,改过来了。
后来又是为什么要变呢?
小花揪着安全带,是因为她把他气走了,反正也没人管,就又开始自作主张说方言,总是能想到小时候在河边带着他游泳,和黄小胖打架,帮阿嬷喂母鸡。
车子驶进软件园,停在天成专属车位上,沈熙知转头看了看小花,说:“随你高兴,这次我不会让你改了。”
可这天,整个维护组如被导弹袭击过,因为他们家花姐张口第一句话是:“小四眼,你的鞋带松了。”
大家还没从那怪异感中脱离,又听花姐打电话:“梅心你中午有空吗?黄小胖让我跟你说下周和他们馆肌肉男联谊,地点随你挑。”
最后,是花姐指着一旁美术组的一个准妈妈说:“小美你肚子那么大了怎么还来?赶紧给我回家安胎!”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压抑感,一种天性被束缚的窒息感,沈熙知过来倒水喝,被维护组这阵子吓到了,目光搜寻许小花,然后一口水喷了。
因为小四眼拍了拍沈熙知:“我们家花姐好像又忘记吃药了。”
沈熙知笑着摇头:“她这才是恢复正常。”
随你高兴,这次我不会让你改了,但你为什么又改了呢?
其实,你也很高兴我回来吧?
许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