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我一刻不停,走进荒郊野外里,惶惶无所依,我身体中添几分落寞。月亮已经探出了脑袋,高高的悬在那冷蔑的望着人间。我想他们也跟我一样是不喜欢人间的。
走出城市,远离人类,我拂手拨弄了一下打开结界,眼前的景象立刻换了一幅模样。
我吸了一口气,此时我身处鬼界,这里笼罩着淡淡的,白色的雾气,鬼魅就躲在其中准备袭击逗弄误闯的人类。鬼没那个熊胆伤我,鬼祟一般都胆小,只是没想到很多人比鬼还胆小,能被它们吓到。
今天没鬼集可赶,路上很冷清,我也图的清净,省的我的出现又让鬼界大乱。
我穿过奇形怪状的灌木,牵绊不休的荆棘,野火烧不尽的野草,又走了好一会终于可以看到一幢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是个酒馆。
楼顶插着一根点燃的人骨,让小楼多了亮光,那是一根大腿骨,据说是秦代哪个死皇帝的,一根能烧个几百年,可是这酒馆的主人花了高价钱买的。
只是,我要找的不是这家酒馆的老板,而是厨子,扒叔。
尽管我不想但我的出现还是引起骚乱,我刚往门槛那一站,里面坐着喝酒的酒客们就一哄而散,我就见点点绿光从酒馆飞出去,酒馆老板花姐叫嚷着让他们付钱,最后又是好一顿痛骂,花姐原来是苏州人,说的吴侬软语,骂起来人也是好听。
我等了一会,抬眸看着逃跑的鬼们,暗自笑起来。倏忽门从里面打开,就见身着罗裙的花姐。
花姐生的妖艳好看,鹅蛋脸,远山黛,小嘴微抿,此刻扭着曼妙的腰肢,凝着双好看的桃花眼瞧着我,还没说话眼泪就落下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有几百年没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来了呢。”
花姐手持着绢帕掖了掖眼角的泪花,“还不快点进来。”说着话,花姐拉过我,她脸色猛地一变,大概是因为我太轻了,花姐美眸一冷,捏了捏我的手,“漱漓,你怎么回事,你的力量呢?我说你都走到门前我们才感受到你的气息,你伤的这么重,是谁伤的你?”
“一个老妖怪。”我无所谓的回答,跟着花姐进入酒馆,酒馆没伙计,就一个厨子,一个老板娘。
“妖怪?漱漓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你……”花姐上下打量着我,“你怎能像是个人?”我叹口气,把事情跟她说了,花姐眉眼抬起,“漱漓,那这样就是说,连个小妖小怪都能伤得了你?”
“何止是小妖小怪,小鬼也能伤我。”我耸耸肩,满脸的无奈,“花姐叫八叔出来吧,我那副备用的人类器官也没了,让他重新给我做一套。”
“好好,你等着。”花姐赶紧答应着,“扒叔他在后院呢,我去叫他,你别乱动。”说话间,花姐登时不见。我坐在店内,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我还是真有点累。
堂堂一个我,怎么会轮到这个地步。
看来,我真的该走了。
我暗自揣测,我感觉自己地气息更弱了些,如果是一般新魂都闻不到,也不懂闪避,我不由得有些发愁,我可不想被鬼伤。上次那个古槐树那个老妖怪都能伤我,我还是得小心些好。
“砰!”店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声粗声,“花姐,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我蓦然一愣,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穿着一身破烂戎装大汉冲进来,肩膀上扛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有东西在动,看样子应该是清朝人,他一进门先瞪着眼睛望了望,看到我,他嗅了嗅又皱了皱眉,不过他心地粗糙,只看我一眼,露出一丝诧异还有些犹豫。
“二虎!”花姐迈着小步从后面走出来,见他手上袋子,桃花眼一瞪,“我让你去进货,你到现在才回来?”
二虎见到花姐也忘记刚才嗅到一丝危险,我看到他已经完全心神荡漾,他抓了抓后脑,把袋子扔给花姐,“我带回了好东西,这个女人死了好几年了,虽然不老但魂魄还很全,拿来做魂汤肯定很补。”
鬼界一直有吃魂滋补的习惯,拿那些孤苦无依又眷恋不愿离开的魂魄做汤,可以让自己的魂魄不散,弱肉强食哪里都一样。
花姐脸色好看点,抬起素手解开袋子,里面登即飞出一缕魂魄,魂魄环聚着不散,花姐笑起来,梨涡偶现。
忽然间我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我来不及多想走过去,拂手定住魂魄,魂魄渐渐现出人形来,那张漂亮的脸让我诧异,“白雪,怎么是你?”白雪颤抖着站在那,当她看到我立刻哭起来。花姐跟二虎看了看我,似有不解。
“她是我朋友。”我跟花姐道,花姐先是一愣随即就给二虎一记粉拳,二虎咧咧嘴。
“你个蠢虫,怎么把自己人抓来了?”花姐对着二虎一顿骂,二虎也是个愣子,被骂也没出声,不好意思的笑着。
花姐看白雪一眼,叫二虎进厨房弄一碗羹汤来,二虎二话没说转身进厨房。“姑娘先坐下,别怕,二虎他不坏,就是脑瓜子笨了点。”
二虎端着羹汤出来,又不好意思的站在一旁,“快喝。”白雪看看二虎,又看看我们,我跟她点点头,她是鬼,花姐家的羹汤做的很好,能补助魂灵不散。白雪低头喝着汤,情绪也稳定下来。
“我闻着,这姑娘身上人间气息很盛,想必是长留人间的。”花姐瞪一眼二虎,“二虎,你竟敢跑去人间?”
“没,没,我没去人间,我就在鬼市见到她,她被几个饿死鬼欺负,我就把她弄来了。”二虎忙不跌道。鬼市?我一愣,花姐也看看我,我看着白雪,“白雪你来鬼市做什么?”
白雪气息好了很多,她神色悲戚,“我想找回记忆。”
白雪盯着我看,“江流,你还记得你送我的桂花糕吗,我每次闻到桂花的味道就会哭,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找回记忆。我只知道我在找人,但我不知道是谁,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我听一只老鬼说这里有鬼可以重塑记忆,我把我的一缕魂卖给了一个老鬼,他给我一颗聚魂丹我就能离开车站不用怕魂魄散尽,然后我就来了,没想到这里这么危险。”
重塑记忆,我想着看向花姐,冲她眨了眨眼,“花姐,麻烦了。”花姐在我脸上捏了一把,但只捏到一团空气,她叹口气,“你呀,你先管好你吧。我跟扒叔说了,那个老家伙早就给你打造好多副器官就等着你呢,你进去吧,让他给你装上。”
“多谢!”我喜滋滋的笑,转脸看到白雪,“花姐,白雪就交给你了,你试着打开她的前生吧。”其实这些对于以前的我来说根本是小事,但现在的我帮不到白雪。
花姐掩嘴娇笑跟我挥挥手,又让二虎把店门关了。我看了眼白雪,让她放心,便闪身进入了后院。
后院很宽敞,我一直走到最角落的一间小屋,里面响起扒叔沙哑的声音,“快进来吧。”我答应一声,走进小屋。扒叔是个精瘦的男人,模样一般,他是战死的,身上有很多箭伤。
此刻扒叔坐在一堆心脏、肝、大腰子上,冷着眼神看我,“你再不来,你连鬼界都进不了了,你身体太弱,再过几天我们这样的小鬼的鬼气都会伤到你。”扒叔埋怨着,我安静听着盘腿坐在他面前,“我已经收敛了我的鬼气,你可以呼吸。”
“多谢。”我笑笑,我想我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扒叔蒙上眼睛开始施术,嘴里念念有词,一堆闪闪发光的灵虫从缝隙钻出来,我坐在那里看着这些灵虫搬起心脏然后爬上我的身体,它们带着心脏一同没入我的身体,垫着小脚在里面忙来忙去,每装一个器官那批灵虫就会自行毁灭紧接着上来另一批,足足忙碌四个时辰,我的器官重新装好。
有了器官,我身体顿时沉了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泛起笑意,伸了个懒腰,很满意,“多谢扒叔。”
“先别谢我,你先帮我把那些灵虫送走吧,能为你做事也算是它们多少年积的功德,愿它们能有来生。”扒叔解开脸上的布望着我,我点点头,扒叔继续说着,“如今人世,灾祸繁多,你且小心,你身子弱,不可在鬼界多呆。”
我莞尔,嘴角扬起,就是因为人间灾祸繁多我才会出现,就算当年爷爷没把我抱出来,我也会自行出世。我凝眸想着,顺手送走灵虫,告别了扒叔回到了厅堂。
白雪神色戚戚,花姐也是脸色凝重,见我出来花姐站起来,“漱漓,我帮不了她。”
帮不了?我不解,花姐继续道,“我想她一定受了很多苦才死掉的,记忆防备的厉害,不容窥视。”花姐看了一眼白雪,将我拉到一边,“但是她要找的人我想就是那些害死她的人。”
我微微皱眉,沉默着,花姐从袖口拿出一方手帕,“这是我唯一在她记忆中看到的。我想没什么用,徒给她增添烦恼就没告诉她。”说着花姐将手帕掖进我手里,柔声细语,“看起来是一首诗,我给抄了下来。”
在剥蚀的廊柱之下
在梦和虚无之间
你的名字的声音
穿插进我不眠的钟点
你那浅红色的长发
是夏日的闪电
以甜蜜的强暴的力量
起伏于黑夜的脊背
梦里的黑暗的流水
在废墟间涌淌
在虚无中构成了你
痛苦的发辫已经遗忘
夜色中温润的岸边
横陈着拍击着一片
梦游里的海洋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