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候,半夏生,药名也!阳极阴生。
亲爱的美纱女士:
我这个人出生在西北偏远的农村,在我成长的环境当中,充满了土腥味。虽然土生土长对于我的成长环境常常感到不适,而生存环境的变化,带给我的冲击也要大于一般人。我这个人似乎很敏感,但是对于一些重要的事情又缺乏敏感。比如在一些事情上,我已经让某些人怀恨在心,对此我却浑然不知。在我看来,人心永远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你没有办法想象到它到底可以黑到什么程度。就算是隔出去老远,你仍旧可以清晰的闻到人性的恶臭。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我深深的知道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伴随着我的始终有一种叫做优越感的东西。这种优越感支撑着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体面,但是这些自尊和体面有一次一次的被摔在地上,踩在脚下。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玩意儿还在起作用。但撑起我精神世界的又多了一样东西,它就是佛法。
过去这么多年,我竭尽全力的保护自己,但我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弱小。所以在一次又一次保护行动当中被挫败,对此我感到又可悲又无奈。一个人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够树立自己的尊严和体面,衰老和疾病是一种特别可怕的东西。但是它终究会到来,如果可以蒙受上天的恩典,我不敢乞求自己的人生有多么辉煌绚烂,只希望重生到死的过程没有痛感、不失体面。我曾经说过要积攒功德,事实上我又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我这个人自以为贵,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常常被人所瞧不起。所以我忽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捧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捧着。喜欢的东西捧在心里,不喜欢的东西用礼仪捧着它就可以了。我也曾经说过,人际交往始于礼,止于礼,而我对礼仪是非常不熟悉的。如果让我来设计一个教育的模式,我一定会格外注重礼仪,一个人只要对礼仪足够熟悉,他的心中就会建立一种秩序感、分寸感,就能够在各种复杂的环境当中进退自如。在这个基础上再去学习诗文,佛陀在圆寂之前告诫他的弟子们要以律为师。
对于佛弟子而言,戒律是最基本的。佛陀没有让他们以高深的佛法为师,而是让他们以戒律为师。这说明佛陀这个人的想法一点也不虚妄,其实就算是做到直接这一条也是非常困难的,在现实生活当中很多比丘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言行百分之百的符合戒律之规定。相对于佛陀而言,我这个人就显得好高骛远,不管是接触什么样的学问都喜欢直接去碰最精神的部分,总是希望可以走捷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捷径可以走呢?最近一段时间,我把一部分精力用在了学习京剧上,我所说的学习京剧主要是学几个唱段。是那种零星的学,不是系统的学。我觉得京剧演唱其实是一种技术,而学习技术大致有这样一个过程。就是一开始先掌握一个大概,在反复练习的过程当中,一点点发展到细节。
在演唱的过程当中可以把细节拿捏的非常精准,在这个基础上继续优化,这就意味着你的演唱已经从技术逐渐发展到艺术了,所谓艺术就是出神入化的技术。可以这么说,所有的艺术都是技术,反过来所有的技术不见得是艺术。所以学习京剧其实是学习一门技术,只有你对他熟悉到相当的程度,才可以把你的演唱称作是艺术。如同很多领域一样,演唱京剧也是需要天赋的。这里边除了考虑到你的嗓音条件,还有一点就是你的领悟能力。有的人你一说他就明白,有的人你就是嘴皮子磨出了泡,说的吐了血,他仍旧不明白。那个一说就明白的未必能成了角儿,那个把师父折腾得吐了血的人未必就成不了角儿。人没有办法一眼看到底,这就是佛陀所说的无常。
最近林先生的事情在社交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如是我闻,林先生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早年间林先生是一个打工仔,与朱女士结合之后,得到了来自妻家的支持,林先生的事业大有起色。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夫妻合谋办了假离婚,然后购买了一套房产。这一处房产登记到了男方的名下,这就意味着朱女士离世之后,他的娘家人主张房产是朱女士留给娘家二老的东西,不会得到法律的支持。接下来剧中的大反派莫女士粉墨登场,本来她与雇主相处的很好。按照莫女士自己的说法,为了从雇主那里贷到更大数额的款,为了骗得雇主更大的信任,她精心设计了一出苦情戏。于是放了一把火,当火烧起来之后,母子四人被困房间内,而莫女士却选择独自逃生,留下雇主母子四人葬身火海。如果完全采信莫女士的说法,她这应该算是故意纵火,过失杀人。
作为此案的雇主,当时的林先生应该是悲痛欲绝。但接下来的做法就有些意味深长了,要求判处莫女士死刑,对物业提出质疑。我觉得都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利用此案引起的广泛关注创立了一个品牌,为了让大家更愿意接受这个品牌,他承诺会拿出部分利润做公益。风闻林先生新聘的妻子是莫女士的外甥女,更有甚者说莫女士和林先生之间如何如何,在之后又出现了锁魂墓、镇魂井之类的传闻。我只是想说,有些便利宁可不要享有比较好。不过同样的事情如果放在我的面前,我未必比人家处理的更为妥当。所以在这种场合我不想指责任何人,我只是想说人应该有所畏惧。回首过去这三十多年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呢?后来的日子我要怎么样才能保证自己的言行在方寸之内呢?我想如果能够大致按照圣人所说的那样去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希望未来的自己自下而不自上,永远把别人捧为主角,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到不亏心,对那些不喜欢的人做到不失礼。
在这里我也衷心祝愿朱女士和他的孩子能够在九泉之下安息,同时我也希望林先生能够真正拥有自己的新生活。人生在世难免要亏欠一些人,只要尽心尽力的去偿还就可以了。我在人前并不想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假如每个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浑人,又假如后来有人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浑。对于那个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惊喜吗?虽然这个惊喜并不大。如果在人前我总是把自己打扮成正人君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拿到了圣人的剧本。可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当我撕下了我伪善的面具,人们才终于看清我是什么玩意儿。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恨不得敲着我的骨头把骨髓吸干净,所以装一个好人是没什么意思的。
我这个人给外界一种印象,似乎我读过很多书,但是绝对是一个假象。比如在近十年的日子里,我写书的规模大于读书的规模。所以我绝对不应该自认为是有识之士,我也应该多花一点时间来读书,其实读书有很多乐趣的。当然,如果你是那种不用心的读,不能沉浸其中,这是没什么意思的。如果你能够沉静其中,你就会多一些观察生活的维度,发现一些之前没有发现过的美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自己当初读一些书的感受,比如当年读到川端康成先生所著的《雪国》,里面的风景是那么迷人,当你也置身雪中的时候。你的感受会更加的复杂,过去我也看过一些不错的电视剧,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状态更好一些,现在拿起手机刷的都是短视频。现在的我特别喜欢看一些妙龄的女子对着镜头在那里搔首弄姿。我应该为此感到羞愧吗?也许应该也许没这个必要,但我明显的感觉到在生活当中感受到的美好比以前少了很多。
在我年轻的时候看电视剧也好读书也好,特别容易沉浸其中,现在却似乎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写出所受的影响。明年第十部长篇小说完成之后,我想情况会大有改观。无论怎么样,我不会花费那么长时间写这么大规模的东西了。因为在规模上我已经做得很过分了,我完成的这些书籍将会被深深的隐藏在一个看不见的空间里。永远不希望再有人看到他们,特别是那些在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人。可很多时候我总是事与愿违,我希望陌生人来阅读我的那些书,但是陌生人对那些不感兴趣,我不希望生活中的人看到他们输,可偏偏他们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没想到这些我都感到恶心,难道我写的东西是屎吗?为什么它们那么容易招苍蝇?如果一个人门第不高,出身不好配不配做一个文化人呢?原来以为是配的,现在我感觉自己不配了。
因为花费十年时间创作长篇小说,这让我的人生当中出现了一个空窗期。希望在未来的日子,我有机会填补这个空窗期,并且在这期间能够释放一些潜力。我觉得自己没有很好的利用好时间,否则即便是在写小说的情况下,仍旧可以阅读一些东西。现在的我在精神生活这个方面可以说是匮乏到了极点,白天的时候工作用掉了大部分的时间,到了晚上刷起短视频,又稀里哗啦用掉了很多时间。在除去写作的时间,剩下的日子就没多少了。聪明的人能够从生活当中感受到一些东西。而我的这种能力,也好像在我感觉不到的情况下丧失了一般。我希望未来自己无论是精神生活还是物质生活,都能有所改善,但这是我的愿望不等于现实。今年至少在前半年,我花钱不是很受节制,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应该加以警惕。
在短视频平台上的确有很多美好的女性,但是这些美好的女性是被严重美化过的。所以她们一点都不真实,她们所呈现的只是一个片段,就如同在生活当中我们见识了各种碎片。因为她们的不完整,所以我的思考也不完整。前些年我没有这样的感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女权的影响越来越大。以至于在生活当中你根本没有办法忽视它。在生活当中我经常见到支持女权的男士,对于这样的人我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有一些人是要给女权进行分类,有的人被认为是正常的女权,有的人在前面加了一个前缀叫做田园。我不喜欢对她们进行分类,我把她们统一叫做女权。这些年男女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但是跟半岛南端比起来,我们的男女关系已经算是极为和睦了。因为我们这边发生冲突很多,只是停留在语言层面,甚至连面对面的冲突都很少发生,大家只是在社交网络上争吵。半岛南端就不通了,他们在街上都能发生冲突,这冲突的烈度不限于语言,往往是一言不合大大出手。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半岛南端的女性非常的英勇,与异性发生肢体冲突,仍旧可以不落下风。
我一般不会因为某人的身份就对他肃然起敬,我特别反感这样一种说辞,就是某人是女性,我就要对她肃然起敬。我可以对一个人的能力表示尊敬,更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品德而向他致敬。唯独不愿意因为他的身份向他表示尊敬,在一个环境当中,人们看重的不是贡献而是身份。那绝不是我认为理想的生存环境,不过像我这样如同尘埃,一般卑微的人的想法,又会有谁在意呢?我已经不止一次对未来感到悲观,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很多人愿意疏远我,我并不在意这一点。在这世上,我只在意那些在意我的人。如果一个人把我当做一坨屎,我还把他对我的看法想的特别重要,那就直接证明了我是一坨屎。
年纪的增长让我学会从更多的维度去了解这个世界,比如从前我把技术看得很轻,把艺术看得很重,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艺术是要靠技术来呈现的。比如一个极具有美感的瓷器,往往它的制作工艺也很不简单。一个制作的非常粗糙的东西,它也很难具有美感。在今天我越来越感受到一种氛围,似乎职业教育越来越被重视了。那么对职业教育的重视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我又具体说不出来。我的感觉是未来人力的成本一定会上升,所以凡是涉及到人类的产品,价格一定会越来越贵。这一情况在域外一些地方已经变成了现实,但我不希望在未来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一部分人从普通高中进入高校,然后变成研究型的人才,成为社会精英。另一部分人从职业学校走向社会,变成技术型的人才。
所谓研究型技术型,是我自己的说法,实际上这些人在未来会构成社会的两极。一部分是精英,一部分是庶民。庶民永远要跟在精英的后面,庶民的生活是由精英来设计的,这个设计最大程度的体现了精英对理想生活的构想,最大程度的彰显了精英的利益和价值观。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未来的所谓技术性人才会成为研究型人才的附庸,为什么不能是职业学校跟普通高中去竞争?而是用一种近似强制的手段,把一些学习不好的人送到职业学校去呢?是因为这些所谓的职业学校,面对普通高中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吗?其实在多数情况下,我都希望自己的某些感觉是错的,因为如果这些东西是对的,会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和焦虑。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无儿无女,为什么要为这些事情感到焦虑呢?
对教育我也是有想法的,前面我已经提到,在人生之初应该接受礼仪方面的训练,一个人如果可以轻松的驾驭各种复杂的礼仪,这个人就会是有一个好的开始。数学和语文都是基础学科,但是相比之下礼仪更加的基础。当一个人对礼仪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之后,就开始接受数学和语文方面的训练,如果在基础学科方面表现的很好,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的其它学科学起来也不是特别费力。我也在别的场合提到过这样一种观点,所谓研究型人才和技术型人才,而这并不是彼此隔绝的,没有技术的支持,许多研究没有办法做,如果不在研究方面有所精进,许多技术就没有办法改良、革新,在历史上一些特别关键的研究型成果是由技术工人来完成的,所以对职业教育的侵蚀,对技术工人的轻视,是整个社会的悲哀。虽然我学历很低,却认为自己是一个研究型的人才,但我实际上没有研究过任何东西。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一个技术工人根据工作需要想要做一些研究,应该得到支持。现在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一个人想要做研究,对技术必须有足够的了解,哪怕是一些基础领域的研究都不能例外。最近通信当中多次提到调查研究这个词,回顾这一生自己没做过多少调查研究,愣是混到了今天。可如果即使我想做调查研究也是比较困难的,因为目前没有调查研究的风气。你要做调查研究,不会有人配合你,不会有人支持你。你如果硬这么做,也许对方还会嘲笑你。有时候我特别遗憾,自己的身边没有可以谈得来的朋友,如果有的话我可以跟他一起做一些调查,并且撰写调查报告,用来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这一生没有做过的事情很多,留下的遗憾也很多。
明年第十部长篇小说完成之后,我觉得在我一生当中很重要的一个承诺就已经兑现了。虽然我的人生没有带来什么变化,但我已经尽己所能的去努力那么做了。在未来的日子,我当然希望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对于那些自己不喜欢却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我同样会一直保持着抗拒的态度。我学会了接受自己的平庸,我所求的就是能够尽可能体面没有痛感的离开。我特别羡慕这样的人,留给这世界一个潇洒的背影,然后瞬间消失在某个地方。当年老子骑着青牛出了函谷关一路西去,目前各种证据都显示老子在秦国病故。这里边隐藏着一个迷团,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去?为什么一定要去秦国呢?秦国非常的偏僻,在春秋的时候,那是一个极为贫穷的地方,老子去那里做什么呢?即便是选择隐遁,也应该去一个富庶安逸的地方。假如把我放在春秋时代,我宁愿在哪个地方生活呢?在那个时代到处都是礼崩越坏,哪个地方需要我这样一个人呢?
我希望在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之后,学会自下于人。捧着所有的人,自认为不如所有人。不是装作不如所有人,而是真的自认为不如所有人能够更容易看到别人的长处,而不总是盯着别人的短处。从前,我总是以发现别人的短处为乐,不光是发现,还喜欢提醒人家,这是非常不应该的。这就好比你看到一个人脸上长了痤疮,你就忍不住去提醒他,你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这就好比你走到街上看到一个人瘸着腿,你就上去提醒他,你是个瘸子,人家每天走路人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吗?喜欢盯着别人缺点不放的人,往往自以为自己是世上唯一的明白人,事实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我要永远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糊涂人,即便是自己真的明白也要当做糊涂人。不要总想着去帮助别人,因为要帮助别人而得罪他,这是不值得的。
此致
敬礼
你的朋友陶唐
新丰九年五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