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
半小时后。
领队身着风衣,脚步稳健的从城主府外走进来,站在走廊中间,对陈宇摆摆手:“收队。”
“生完了?”陈宇诧异回头。
“对。”领队摘下帽子,露出【危险人物】的称号,整理了一下褶皱的帽檐:“大人给我打了电话,已经顺产成功了。走吧。”
“但里面的医生还没出来。”陈宇指向手术室。
“大人说那些医生要留下, 帮忙照顾他的妻子和孩子。”
“是吗。”
“有问题吗?”
只溅起漫天的烟尘,模糊了陈宇的身影。
拉上车窗,启动车辆。领队一脚猛油就窜出了城主府大院,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唉。”陈母一脸悲痛:“他初恋死了。哈。”
腐臭之气,扑鼻而来。
陈宇一袭风衣,站在公园的假山上。
陈宇一看,就从自己的记忆里,认出是父亲的笔迹。
待卡车彻底消失,陈宇下意识走向那边,发现果然是一堆尸体。
“活着真没劲。”
“刚才我姐说,谁往山后扔尸体?”陈宇看向陈父:“不送去火葬场,随便乱扔是怎么回事?”
“因为老子跑得快。”陈父冷笑,摸了摸屁股下的轮椅。
“以后找个女朋友吧。别老自己撸。”
“滚!”陈姐立刻收敛笑容,把门牙包裹在嘴唇里。
陈宇:“……你门牙成精了?”
“对,这里已经不能住了。”陈姐点头,笑着露出两颗大门牙:“老鼠越来越多。而且他们总往山后扔尸体, 风一刮,就能闻到臭味。”
陈父则孤零零坐在轮椅上,双眼失神,不知再想什么。
陈父尝试用力,想拔出车轱辘,但没拔出来。顿时怒视陈宇:“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老子薅出来!”
“总之你们别管老子。”陈父握住轮椅轱辘,向陈宇展示自己的坦克掉头技术:“这么大岁数了,活够了。我就愿意酒驾!坐上轮椅、小酒一啄、长路漫漫、马踏飞燕……”
陈宇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将轮椅连同陈父,一同抬起。
“……”
鹤城人民对这家企业,已经憎恨到了骨子里……
“你爸又摔了?”陈母侧耳聆听。
“……”
陈宇:“你的门牙也很奇怪,又露出来了。”
“等那个‘超凡者’露头?”陈宇眯眼。
径直穿过几个尸骸累成的山包,在某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小土堆。
陈宇双手插兜, 随意漫步在鹤城的小路上。
将陈宇的身子,照的一半黑、一半白。
“啥时候走?”
陈宇:“……”
杀机。
没多停留,陈宇加快脚步,走进帐篷。
“那小丫头……”陈父抬头,望向天空:“小时候经常来咱家蹭饭。说不喜欢吃她妈包的茴香混沌。但昨天……她来咱家,说她想吃她妈包的混沌了。”
……
陈宇回过神,转头望去,发现是一辆卡车。
横七竖八插在废墟上的条幅, 涂写着各种谩骂。
“因为什么。”陈宇问。
“啥时候回来的。”
“你爸最近心情不好。”陈母拍拍陈宇的手。
“吱——”
“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陈宇表情平静。
“好小子。”陈父惊讶,上下打量陈宇:“好大的力气啊?”
陈宇:“……”
“……”
“您可别说了。”陈姐扶额,疲惫:“昨天您失踪,不是警察从沟里把你找出来的?”
陈宇:“……”
“爸。”陈宇站在陈父身旁,沉默片刻,开口:“咱们搬我那边住吧。”
“……”陈宇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问:“没找到咱家吧?”
父子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久。
随后站起,呆呆注视。
半晌。
“怎么了?”
“您都知道什么。”
放眼望去,遍地横肉。
“……你进城时,看到城门上挂着人吧?”陈父抬头,与陈宇对视。
“扑通。”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从来没人查过咱们家。前几天咱爸偷偷跑去北城门,跟着大伙游行示威,好多人都被抓住挂城门上了,爸也没事。”
他却毫无反应。
“变化真大。”
“现在鹤城,只能进,不能出。”
“……”陈宇不言。半晌,他转移话题:“今天我就带你们走。”
“还是上次‘超凡者’那事儿。”陈姐插嘴,不满的露出了门牙:“那人毁了恒辉集团,然后上面就开始抓人,想找到凶手。找了个半个月也没找到,急眼了。开始把城里所有和恒辉集团有矛盾的人都揪出来,一个个挂在城墙上。”
“砰。”
扶着陈母坐在一个箱子是, 陈宇又看向陈父:“爸。”
“我那不是喝酒了吗。”
“你爹现在就跟个神经病似的。”陈母大怒,起身捧起一个箱子,就砸向了陈姐:“啥话都跟孩子说!”
陈宇搜索记忆,想起了那位很端庄的妇女。
夜深了。
将陈宇仅剩的色彩,剥离的一干二净。
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爸。”
陈姐结结实实挨了一箱子,却毫无反应。
又不知过了多久。
很明显。
“我对不起……她。”
“……才一个月的时间。”
陈宇:“……”
“……”
揪痛,不断从胸口传来。陈父终于放开嗓子大哭。
环视左右,商铺萧条、车辆稀疏。
“刚回来。”
“上车。”带上帽子,领队一屁股坐进越野车的驾驶位,拉下车窗,笑声爽朗:“你不是回来要办事吗?去哪, 我载你。”
“别墨迹。”陈父皱眉,烦躁的摆摆手:“有说话的空,帮你姐装装箱子。”
“……”陈父不吱声了。
“爸你这么大岁数还有初恋呢?”陈宇震惊。
“……”
是十数个还穿着手术服的尸体。
听见身后的动静,陈姐连忙回头,发现是陈宇,顿时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怒意。
“……没问题。”
“不去。”陈父攥拳:“老子从出生就在鹤城,死,也得死在鹤城。凭什么我走?你带你姐走吧。”
陈宇把鹤城一半的地点都逛完了, 最终停在了公园大门外。
“嗯。”
路过恒辉集团大厦“遗迹”时, 发现这里更是垃圾漫天、排泄物遍地。
不知过了多久。
陈宇突然抬腿,踩死一只钻出来的老鼠:“好家伙。咱家老鼠这么肆无忌惮吗?”
“你妈给她包了。她说味不对。还问你去哪了。”陈父眼底泪水再也无法忍住:“但就今天早上……”
“……”
“这他妈是为什么啊……”
“……”
脑海回想着那个模糊女孩的面孔,他从怀中拿出一朵花,蹲下身,放在木牌前。
他回头,望向身后高耸雄壮的城主府大豪宅,只觉凶兽狰狞,蠢蠢欲动, 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你刘姨死了。”陈父忽然开口。
掀开半遮的帘子,就见陈姐和陈母正忙碌的装箱子。似乎是要搬家。
挡住半个太阳。
……
“老弟?!”
“?”
陈姐:“闭嘴!”
久违的、明媚的阳光照在陈宇身上。
沉默着,陈宇走上前,漫步在尸海之间。
“回来了。”陈宇牵住陈母粗糙的双手,环视左右:“咱家是要搬走吗?”
树木也全被砍了。
“南门。”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也不远。”
“……”陈父沉默。
看来已经习惯了。
“地下室已经一大堆了。至少一百只。”陈姐双手叉腰,疲惫的叹了口气:“奇了怪了。”
跟着陈宇离开帐篷。
“凭什么……”
整个城市一派凋零。
“那我就回京城了。”
其余越野车的司机见此,也纷纷跟上。
“没有。”陈父扭头:“我只是眼睛尿尿了。”
似乎还有个女儿,是他童年的玩伴和青梅竹马。
卡车停下,三人下车,打开后斗,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往下扔。
“我们做错什么了……”
陈父情绪稳定了一些,胡乱擦干脸颊的泪痕,疲惫:“儿子。”
简单开了几百公里的车, 就获得不菲的积分收益,这令他显得很开心:“回见。”
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公园内,只有远处的一顶帐篷显得格外耸立。
“嗡——”
“吱——”
一朵云,来了。
“……”
“小子,走,出去逛逛。”陈父滑动轮椅:“你妈越来越烦人。”
足足忙活了十分钟。才启动车辆离去了。
他看到的……
“看到了。”
“那还好。”陈父点点头:“北门挂着的更多……真是他妈的造孽。”
不知多时,身后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
“我现在就走。爸你是老年痴呆了吗?老说这几句?”
离开城主府。
数量他已经数不过来了。
“小宇回来了?”陈母也一愣,直起身,伸着双手摸向陈宇。
“她姑娘你记得吧。你们以前还订过娃娃亲。”
往日聚集在这健身的老头子老太太,如今也没了踪影。
而随着距离拉近,超凡者的敏锐视力,似乎令他看到了什么,立刻加快脚步跑到近前。
“……爸,你哭了。”
陈父轮椅的半个轱辘,陷进了地下室。
陈宇:“……”
云朵,彻底遮住了阳光。
“啪!”
“你从哪个门进城的?”
“对!”陈姐愤恨:“如果没引出超凡者,就继续挂下一家。”
来到室外。
却令他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没一会,宽敞的城主府大院,就空空荡荡了。
压抑的哭声,从这个老人的喉咙内哽咽而出。
“……”
“我能带你们出去。”
“我说过会照顾她女儿的……”
父子俩越走越远,直到身后的帐篷再也看不见。才停下。
土堆前,立起一块木牌子。
陈姐和陈母两人,也不说话了。
“回来了。”陈父双眼聚焦。
“还行。”
闻言,陈父抬头,看了陈宇一眼:“我知道。”
好半天遇到一位路人,也埋垂背埋头,行色匆匆。
“你那是什么眼神?”陈父上下打量陈宇:“老子车技,上次也不是没跟你展示过。就我这座驾,跨山川河海,如履平地!”
“和她母亲也一起去了。”
“我知道你有本事了。”陈父面无表情:“不然老子跳的这么欢,早就被挂起来了。”
“你刘姨在城墙上……还剩一口气的时候……”
如瞬间狰狞的海啸,冲击着陈宇的意识。
“嗯,回来了。”
陈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着领队走出了城主府。
“……”
身躯,渐渐发抖。
他的眼瞳,也慢慢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