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纠缠不休, 跟着双城出了将军府。直往通往城隍庙的那条路上走,见他走了一阵,忽而转身进了一家酒馆。
这酒馆门口还挂着红彤彤的长灯, 鲜红的幌子更像是浸了血一样, 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深沉。
宋澜头皮直发麻, 抬腿也跟了进去, 直奔双城跟前坐好。
双城也不在意, 如今天色不早了,酒馆也将近打烊。小二这边才将桌子板凳放好,就见大厅中央的桌上上坐了两位很是年轻俊俏的公子。
小二将长巾往肩头一甩, 赔着笑脸道:“两位客官,小店快打烊了——二位不如明日再来?”
双城二话不说, 直接伸手往怀里一掏。可就是这一掏, 俊脸一下就绷不住了——出来的太急, 没带钱袋。
善良且有眼见力的宋澜连忙掏出一锭银子,拍桌上, “呐,拿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来!”
双城笑:“宋三公子好生阔气啊,我就特别想生在你这样的大户人家!”
宋澜脸一红,右手握拳往唇边一掩,“叶二公子谦虚了, 满京城谁人不知令兄叶首辅权倾朝野, 叶家更是高门望户。叶二公子还会缺钱花吗?”
双城不可置否, 手指轻轻一扣桌面, 又转过头来, 露出两颗虎牙,“那到也是, 我哥哥的确很厉害。”
许是那锭银子的作用,店小二的速度出奇的快。不仅搬来了两坛酒,还顺带送上来花生,黄瓜等下酒小菜。
宋澜轻摆了摆手,店小二立马笑呵呵的下去了。
“来,叶二公子,相逢即是有缘,今晚不醉不归!”
双城心里烦闷,本也就是要喝酒消愁,如今有人陪他喝酒,自然最好不过。当下也不同宋澜客气,两人先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喝,喝到最后直接抱着酒坛子豪饮。
宋澜酒量差,喝了一阵就倒了下来,醉在边上不省人事。
双城瞥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个熊样,还将军府上的公子?还不如一条长虫能喝。”
约莫半个时辰,双城喝得差不多了,正预备着扛了宋澜就走。
他余光忽然瞥见二楼拐角,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
双城心下疑惑,也顾不得管宋澜了。直接上了二楼。楼上极黑,越往里走越黑。
走了约莫半柱□□夫,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有间雅阁坐落在酒馆最里面。
双城听闻屋里有声音传来,心神顿时一荡。刚要推门而入,身后立马有道掌风传来。
他大惊失色,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一经交手,才知来人是常淙。
常淙显然也没料到双城会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压低声音道:“你来这做什么?”
双城酒醒了一半,他同样低声道:“来这喝酒啊,还能做什么?找姑娘么?”
他目光瞥向房门,常淙立马闪了过去,正色道:“三七!”
双城道:“里面是谁?是师父来了吗?”
常淙道:“同你不相干,你赶紧回去!”
双城眉头一皱,随后笑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晚了叶祯该骂人了。”
说着,双城摆了摆手就要离去,常淙这才卸下警惕。哪知双城突然回转过身,一下子将门撞开了。
眼神骤然一亮,双城忍不住抬手遮在眼前。待能视物后,浑身的血液一下窜上头顶,头皮一阵发麻,连酒都醒了。
只见,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方桌,叶祯和李殷正对立而坐。
此刻,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双双盯着双城看。
双城艰难万状的吞了吞口水,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须臾,李殷率先打破局面,他转过头来,对着叶祯笑道:“这位少年,想必就是叶大人的弟弟了。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叶祯淡淡笑了笑,伸手招了招双城,温声道:“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吧。”
双城抿唇,垂着头坐了过去。真真是如坐针毡。
李殷偏头瞥了常淙一眼,也没说别的。这才把目光投向双城。他道:“本王听闻叶二公子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啊。”
叶祯偏头看了一眼双城,淡笑道:“王爷谬赞了,双城年少轻狂,不给下官闯祸,便已然很好。”
李殷道:“不见得吧,本王到是觉得叶二公子非同一般,日后加官进爵,光耀门楣,也未可知。难不成叶大人就不许叶家再出一个朝廷栋梁?”
叶祯转了转手中的杯盏,缓声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双城若是想走这条路,也并非不可。只是,他是叶家的孩子,是下官的弟弟。下官不让他走的路,他就一定走不得。在叶家,下官还是说了算的。”
李殷但笑不语,目光像钉子一样落在双城身上。
双城吓得头都抬不起来,总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摆。
许久,李殷摇了摇头,叹惋道:“叶大人到是好福气,有这般出类拔萃的兄弟。只可惜本王收的那个义子,实在是让本王头疼不已。”
闻言,双城冷汗津津,他跪坐在叶祯身侧,两腿又僵又麻。可偏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蓦然,叶祯暗暗伸了一只手过来,不由分说的攥紧了双城的手。他道:“王爷是人中龙凤,收的义子想必也是人中龙凤。”
双城牙齿咯咯打颤,越听越是心惊。李殷这个老不死的,每句话都藏了刀子,恨不得将他逼死了才甘心。
所幸叶祯也不是吃素的,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互不相让。
常淙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双城的身上,此刻见他如坐针毡,忍不住道:“王爷,属下先行退下了。”
如此,叶祯也道:“既然如此,双城也下去吧。”
双城猛的抬起头,看了看李殷,又看了看叶祯,实在难以抉择。
叶祯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轻轻拍了拍双城的肩膀,淡淡道:“听话,出去等为兄片刻。”
如此,双城这才同常淙一同下去了。
屋内顿时只留下了李殷和叶祯。
李殷这下反倒不急了,他斟了杯酒,轻呷了一口,道:“叶大人果然好胆量,居然敢只身前来见本王。”
闻言,叶祯淡淡笑了笑,道:“圣上下旨召王爷入京。传来的消息说得后日才可抵达京师。可王爷却私下里早一步抵达京师,也不知是何道理。”
李殷半张脸都隐在暗色里,一身玄衣掩盖不住通身的肃杀之气。须臾,他道:“叶大人当真是好手段。本王原先以为有生之年再入不了京师,哪知叶大人略施小计,便将本王千里迢迢的召了过来。不知何意?”
叶祯也不同李殷打太极,他攥紧了手中的白瓷杯盏,一字一顿道:“王爷到是很会恶人先告状。下官到是想问一问,王爷将舍弟掳走,不择手段的挑唆舍弟,让他同下官争锋相对,是为何意?”
李殷冷笑,仰头将酒喝干,“叶大人莫不是忘记了,当年你们叶家是如何联合东宫对付本王的吧?当年若不是叶家连同东宫设计谋害本王。本王又怎会同皇位失之交臂?”
顿了顿,李殷杀意更甚,“褫夺封号,驱逐在外。这么多年,本王苦心经营,怎会放任这些人继续逍遥法外?”
叶祯眉头紧锁,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纵然如此,可这些同双城有何关系?他当年尚未出世,又能知道什么?”
李殷冷笑,“哦?尚未出世?本王的嫡子当年也尚未出世,也不见有人放过他!”
叶祯喘了口气,屋内顿时诡异般的寂静下来,独留桌面上的火烛跳动。倒映在叶祯过分俊朗的脸上,浓密的睫毛下,团成两道阴影。
许久,他才缓缓道:“王爷这几年远在靖安,明面上远离朝局,不问世事。可背地里招募兵马,广圈金银,前一阵的官盐私运案,也是出至于王爷的手笔。如此,圣上忌惮王府,王爷也并非全然无辜。”
闻言,李殷嗤笑,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道:“叶大人也不必谦虚。你百般计谋,为的不就是将本王引入京师,而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怕不单单是为了朝廷罢。”
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窗外。屋内光亮,窗户纸上倒映着双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