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筠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她轻轻地叹气,这一声叹息好似春天里的小虫钻入了我的梦里,在我的脑中慢慢地爬。这轻轻的叹息,好似没有重量的柳絮,偏偏落在我的身上却似有千钧。
这小小的叹息,包含了无数的思绪,我听得出来其中的茫然与彷徨。
我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雪筠仰了仰头,似乎想要索求我的吻,我低下了头,却让她躲开了。
雪筠并没有离开我的怀抱,她只是躲开了我的吻,这让我有点尴尬,我对雪筠说,你发现了什么?
雪筠哦了一声,犹豫半天,然后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认识他的人都惊叹他的智商与情商,他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外号叫做过江白龙。不过那都是历史了,我想你也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说,我对他老人家所知甚少。
雪筠说,父亲少白头,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那个时候做企业,江湖气更多一些,父亲走到那里都被人奉为智囊,各行各业只要有父亲的地方,他都是一个指挥者。所以父亲这一辈子,总是当大哥,从来没有当过第二。你懂么?
我说,所以他不想把董事长席位让出来。
雪筠点了点头说,父亲的性格不肯屈居人后。这么多年一直都主导公司的生意,当然是不想要成为别人的附庸。父亲喜欢控制一切,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可以控制的。我从小的教育中,任何无法操控的事物,都必须以最坏的一面去想,去计划。
我愣了一下说,什么意思?
雪筠说,其实你看我跟夏瑶好似无忧无虑,说真的,我们的家庭教育比你感觉的恐怖的多。现在父亲是不让夏瑶参加公司事务了,但他所教导我们的那些东西,是他骨子里的处世哲学,不光是跟公司有关,也跟人生有关。所以,我跟夏瑶接受到的他的影响是一样的。那就是,必须控制一切。任何无法控制的,都是敌人。
我说,任何无法控制的,都是敌人?这样不是树敌太多了?正常的人,不,哪怕激进点的人说这句话,也都是无法成为朋友的都是敌人吧。
雪筠点了点头说,对。但是父亲就是用这种想法纵横了一生。我说过了,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当老大,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可以说他的意识中,或许并不存在任何的朋友。所有忠于他的人都是他的手下。所以,无法控制的人对于父亲来说都是敌人。当然不是当场翻脸那一种,父亲教育我们说,无法控制的人,无论这个人是谁,那么都要防范,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我打了个冷战,缩了缩头。
家庭教育还真的是有很大的关系,欧阳先生对于两个女人是如此的教育,所幸她们两个没有长歪。
我说,这么说你跟夏瑶学得不是特别好啊,我觉得你们特别单纯,尤其是夏瑶。
雪筠叹了口气说,是啊,夏瑶就是过于单纯了,所以父亲才不让他参与公司事务的。而我的单纯,或许只有你看得到吧。父亲对我的影响很大,给我了一个公司巡查员的角色,而你其实可以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是很怕我,也很防范我的。
我其实一直还挺奇怪,马经理怎么对雪筠如此的尊重,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他们其实是怕你父亲。
雪筠说,你错了,他们怕的是我。我单纯的一面,或许只有你看得出来。在其他人看来,我都是那个父亲教育得很好的女儿,是注定要继承欧阳家的事业,也要把欧阳家的家训贯彻到底的那个人。你懂了么?在他们的眼里,我是继承了欧阳家那个不可控制的都是敌人这样狼训的继承者,而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我还真的从来都不知道雪筠的这一面,我对雪筠说,你不是这样的。
雪筠说,其实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做企业就是如此,我很早就适应这种生活了。我要跟你说的并不是我们家训,而是……父亲的操控力。
我之前挑拨雪筠与欧阳先生的关系,并没有任何伟大的理由,也就是想要让雪筠怀疑自己被利用,之后叛逆而已。
此时此刻雪筠一说,我想起她之前如此的气愤,当然是不敢乱说话了,我对雪筠说,那件事儿,或许真的是我胡猜的。
雪筠说,其实你说出来,我就相信了。因为这太像是父亲可以做出来的了。他擅长操控一切,任何他无法操控的东西都会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是我并不想承认。就算是人偶,在承认自己命运的时候,也想要挣扎一下。
我咽了口吐沫,人偶这个词说出来的确是有点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我仿佛看到了雪筠被人四肢穿上丝线,不停地抖动的场景。
雪筠顿了顿,然后说,我昨天连夜回了公司,看了我怀疑的那些资料。而我似乎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做了。这种一石三鸟的计策,这样操控三方的控制力,似乎也真的只有他能够做出来。
我说,三方?都有谁?
雪筠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其实公司现在已经有危机了,虽然父亲并不承认,却也意识到了。现在传统产业不好干,到处都是互联网加的概念,近些年制造业已经萎靡到了最低点,如果不转型,不投靠互联网,那么欧阳集团就算是家大业大,也早晚有倒下的那一天。但,公司转型需要新的股东,你明白么?这样大企业公司想要搞互联网,其实是非常难的一件事儿,绝对不是你建立一个网站就可以解决的,需要有合适的股东出现,引领我们去改革。
我点了点头说,我懂,你父亲是董事长,如果想要转型应该也不难。
雪筠说,转型不难,问题就是新股东进来太难。父亲这么多年跟COG公司明里暗里争夺股票,所有人都知道,它们两家不可能把自己的股票放出来。徐家股票不少,可这么多年手中一点股票也没有露过,也不用去想了。散户的股票根本不用惦念了,那是市场流通的。所以想要引进新股东,股票必须在一类人身上出来,那就是那些个握着公司股票,而且已经出去发展的小股东,也就是当年公司的合作者,父亲的老部下。
我说,你父亲第一个算计的是老部下?但是这些股票如果出来,不是让COG公司坐收渔翁之利了么?
雪筠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然后说,所以第二个算计的就是我,父亲利用我的内疚逼迫我同意跟徐明的婚事。他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不会弃公司的利益于不顾。而我跟徐明结婚的消息放出来,COG公司肯定不会收敛这些个股票了,因为这场联姻会让董事会变成铁板一块,他们就算是把所有的股票都收上来,也就是让我们这些人手中的股票更值钱而已。所以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手法,还真的是需要极大的魄力来做。
雪筠又叹了口气,对我说,之后父亲第三个目标是COG公司。
我说,不是已经让他们不敢收购股票了么?
雪筠说,我昨天晚上偷偷地去了父亲的办公室,在保险柜里面看到了那份股权转让计划的副本。父亲已经定好了网络转型的初步计划,网络公司入股我们之后,公司会进行股东大会。那个时候我们的婚礼已经结束,加上网络公司这个新股东的支持,股东会上的票数必然占有绝对的优势,会通过一个股份减持的计划书。所有大股东手中的可流通股份,减持五分之一给网络公司,然后让他们主导公司的转型。COG公司为了公司的发展,必然也会同意这个计划的。
我说,如果是按照比例,那么还是很公平的啊,怎么算是算计COG公司?
雪筠说,第一大股东跟第三大股东联姻,我跟徐明分别持有家里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这是属于重大信息。我们两个公布这个消息的时候会导致公司停牌,而我们手中的股票会冻结以接受证监会的审查。所以,我们家跟徐明家仅仅是减持了二分之一的五分之一,也就是十分之一的股票。而COG公司,那是结结实实的减持五分之一。
我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我说,COG公司会没有发觉么?
雪筠说,我相信我们的婚礼会一直瞒报,一直等到这个决策通过的时候,恰好让人爆料出来。到时候我们会被处罚,可罚点钱在父亲的计划中又算什么?
我猛然觉得欧阳先生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难道他真的就把我这么一个可能导致意外的人给忘记在计划之外了?
还是说他对我也有计划,他现在是不是就在某处盯着我,随时随地打算出去我这个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