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天刚亮,我就起来了,昨夜的敲门声就那么一下,后半夜睡的不太.安稳,时醒时昏的。

说起来也奇怪,其实从大学毕业回来后没多久,我就觉得身边有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可我从来没发现过视线来自何处,似乎无处不在。不过多数时候,我是没感觉到的。

猛地搓了搓手臂,我赶紧回房换了衣服,为了看起来精神点,还是化了妆,打上了提神的口红。

按照今天的行程,周六这天要去找大师看看,有一个本地神婆,还有一个恰巧游历过来的通灵道长。此条线索归功于老爸的生意伙伴友情提供。今天爸爸因生意的事去外地一时回不来,所以和妈妈一块去。

先去找居无定所到处摆摊躲城管的通灵道长,我和我妈一路上讲了不少神神叨叨的东西。

道长四十来岁,有秃顶风险,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时尚运动装摆着小摊在巷道里显得不太协调。

他面前就一拼接木桌,上面有不知年份的铜钱、烟灰缸、卷烟、糯米、红线、桃木剑、没有写字的黄符、八卦镜、破碗、甚至是木槌、十字架、寸长的钉子、食用盐,中西结合的小道具零零散散一堆。

乱七八糟摆放的东西差点激起我妈想要收拾家具的强迫症,要不是和道长发信息,根本找不到他躲在这。道长热情地拿出两个折叠凳子递过来。

我和我妈坐下后,便一五一十地把开学到现在的事情讲出来,我妈在一旁附和。

道长摆弄了下自己稀疏的头发,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时而紧张时而舒缓,搞得神秘莫测。

听完看完,道长开始撒糯米,搞的一地都是,然后又烧黄符,洒灰。这地上马上就脏乱一片,城管看到不打死他才怪。

道长嘴里念念有词,我妈开始觉得对方像个故弄玄虚的诈骗犯。

花里胡哨的仪式搞完,道长为难皱眉,也不说假大空的糊弄话,只道:“小姑娘这气场是我这几十年来见到的最不同的一个。”

平常有人说自己与众不同,那自然是开心的,但在撞邪这种事上被这样讲,我表示很难过。

“老实说,能看到你身上有点邪魔外道的气息,但你却一直没有事,顶多见见普通的灵异现象。”

我妈急得瞪眼,“道长你这话说得的,还要她出什么事?”

“夫人你别急,一般撞上小妖小鬼,人都要恍惚好几天,撞见凶煞恶灵轻则破财,重则祸及家人。你这女儿,撞上可不是一两只,起码十位数以上,她还只是受点惊吓,身体上一点事儿没有。”

这一听差点让我当场去世,意思是我自从开学后天天被邪祟之类的包围着?那我没出事真的是上天保佑了。

我严肃地看着道长,说道:“难道我还会受到更大的损害?道长有办法驱邪吗?”

道长遗憾摇头,“你这钱我想赚,赚不了,得找更加权威厉害的。我这只能卖你一个摆头草,这草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你要是看到草头往哪里摆,就说明那东西在哪里,你只要假装没看见的避开就行。”

拿出来的摆头草盆栽巴掌大一个,这草闻所未闻。看起来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头部像灯笼,根茎粗壮,叶片肥大宽厚,但稀少。

看着这摆头草,觉得更恐怖了怎么办。你想想,要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这摆头草忽然转向厕所或者阳台,你不得吓尿?摆明了就是那里有鬼,你和那玩意共处一室。

不等我再考虑,我妈积极询问了价格,可惜只有一盆了,不然还得要多拿几盆。

“本来两千块的,就算你998吧!毕竟是老熟人介绍过来的。”

这价格跳动也太大了吧!但不管怎么样,摆头草已经装袋递过来了。神奇的是,这摆头草一拎到我手里,草头颤巍巍一抖,转向了我左侧。

苗妈:“……”

我也抖了抖:“意思就是那不干净东西的在我左边?”

道长淡定:“现在不见了,你看,摆头草垂下来了。”

结果道长并没有解决根源问题,只是提供了一个能感应到不干净东西的道具,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我和妈妈商量,毅然决然奔向本地神婆家。

下午,城中村马凹路口住户小区四单元八栋。

这屋里窗帘合着,一丝光不透,亮着红澄澄的电灯蜡烛,案台上供奉着神像。神婆六十多岁,灰白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在脑后扎个团,算命看相打小鬼都是在自家搞的。年纪大了,一天就接客五个。

这位主打有阴阳眼,能看到牛鬼蛇神,手法偏中式较为古朴,前一位道长就比较随便了。

站在小房间画出的阵法中间,神婆在圈外顺逆时针各转三圈,我都有点紧张了。放在一旁的摆头草垂着脑袋,并没有转动,说明现在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神婆也撒了五花八门的东西,开了阴阳眼,说我现在身上只是残留着灵体气息,并没有看到有小鬼贴着。最后老人家还拿出小喷壶对着我一顿喷。

喷出来的雾气有股淡淡的腥气,说不上很腥臊,但绝对不算好闻。

我妈问:“这喷的什么啊,婆婆?”

神婆:“我特意制作的驱鬼水,原料是童子尿。”

我:“……”就是对我喷尿是吧!

想到这是为了保平安,我一声不吭地受了。整整被喷了小半瓶,真是散财还受罪。

神婆还特意道:“我看你是容易吸引脏东西的体质,这驱鬼水只能保你一天不被骚扰。”

我懊恼:“我以前都没这样,也就、也就上班以后才爆发的。虽然大学毕业回来就觉得被谁盯着,可具体发生怪异的事情,就是从上班开始。”

我妈:“会不会是学校风水有问题。”

神婆:“学校风水不会有问题的,是你女儿自身情况。有的人是这样,早几年不会遇到什么奇怪事,可到了一定岁数后,反而体质改变。这种事说不清的。”

我妈赶紧说:“那婆婆的驱鬼水,买买买,算便宜点,有多少都买!”

神婆一丝不苟地开始收拾道具,严肃道:“话不是这么说,驱鬼水对于厉害些的精怪、厉鬼、游魂、地缚灵,都不太管用。”

我妈目瞪口呆:“咋还有这么多分类?”

我嗅着自己的气息,有点无奈,“婆婆,能不能把这些鬼一网打尽?”

神婆:“我做不到,只能另请高明,不过这城里有几家打鬼的都是骗子。你们也别去,花钱也白费。”

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简单,我感到焦虑,主要是害怕伤害到身边人。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学生同事,哪一边出事都恼火。

带着一身芬芳气味走出神婆家,最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夜里我妈让我回去一起住,我坚持回公寓了,我得试试童子尿效果。

别说还真是有点作用的,放在茶几上的摆头草没有反应。而我回到家晚上洗了澡,都没看到什么影子,电梯也没出问题,镜子也没多个身影,连敲门声都没了。

看来洗澡以后也能保持些威力的,这样想着,坐在沙发上翻开班主任手册的我瞥见摆头草动了。

草头竖直向上,直指天花板。我心口一跳,就怕上面垂下来什么头发丝,裙子之类的。

定下心神,我刷地抬头一看,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摆头草就这么对着上面也不动了。

片刻后,楼上传来咚咚咚地有规律的响声,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我忽然想到,楼上这家是有个读小学的女儿在的,偶尔会在楼上跳绳。

这么一想我紧绷的心松缓了点,但也没了心情搞工作,这便收拾了东西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

睡眠质量比之前好一点,我一觉睡到大中午。发现客厅里的摆头草又垂下来了,想了想,浇了点饮用水给它。

打理好了卷曲的长发,发带用久了有点松垮,哪天出门再买个新的。收拾好自己刚一出门进电梯,我就看到了楼上那一家住户也在里面,互相笑着打了招呼。

心里还是存了几分疑惑,我笑道:“昨天晚上十点多阿姨有听到楼上跳绳的声音,这么晚了可不能剧烈运动哦。”

这话一出,夫妻迷茫地对视一眼,小女孩心直口快,不高兴地嘟嘴:“阿姨说谎,不乖哦。”

我有点尴尬,也有点吃惊,微微屈膝看着小女孩,“呃?阿姨哪里说谎了呢?”

女孩妈妈客气一笑,“可能听错了,因为昨晚我们都在外婆家,今早才赶回来,现在是要送我女儿去补习班。”

这话像盆凉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也就是说昨天时不时就响起的跳绳声并不是楼上小姑娘,摆头草也确实一直望着楼顶……

很好,有鬼在我家楼上跳绳。

那些东西跑到楼上去作怪了,可能是因为我喷了童子尿,所以它们一时近不得身?这才离远一点骚扰自己?

一旦这样想,我就有点郁闷,这样会影响楼上住户的。还是得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心里烦躁,我用左手盘起右手腕上的佛珠。在外面吃过早饭,恰巧顾涟漪打来电话约逛街看电影,这阵子太紧绷了,确实也要放松下,不然真得精神分裂。

“你那灵异情况解决没?”顾涟漪搂着我胳膊,关切地询问。

“哎,没有,神婆和道长都说办不到,要更厉害的那种,捉妖捉鬼的。我家里人也在找这方面的大师,要不是亲身经历,打死我也不能信这些。”

“以前不是看到过那种贴墙、灯杆、井盖上的广告吗,说驱邪之类的。”

“神婆说那种都是十有九假,还有一个半桶水。真正厉害的,都是生意找上门的,有口碑所以在小圈子里被供养着。外人很少知道信息,我爸做生意消息还算灵通,别担心。”

我打起精神这样和她说着,顾涟漪同情一笑,伸手摸摸我的脑袋。

“好了,暂时不去想这些!今天我陪你玩个够!全部我请客!你不是喜欢吃零食辣条吗,买买买!”

“大佬求带飞,下月我发工资了带你去吃大闸蟹!”

我俩单身狗在电玩城里嗨个把小时,各个项目玩个遍,吊来的娃娃有一大袋。一路逛了吃,吃了逛,最后搓了顿自助烧烤,扶着肚皮坐进电影院。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散场后已是晚上十点多,将吊来的娃娃分了分,一人拎一袋打算回家。

顾涟漪拦下的士,“我送你回去。”

“小样,还要你送,又不是喝醉了。都早点回去吧,谁到家都要打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相处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彼此的性格,谁也劝不动,就约了下次再见,各自打车回家了。

抱着袋子里的娃娃在小区口下车,我想去便利店买点面包当做明天的早饭。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通往便利店这条路的街灯坏了几盏,中间这一段路黑黢黢的,只能看到对面亮着的店面。

便利店孤灯幽幽,像是引航的灯塔似的,在一片夜色中漂泊。

主要是楼下的小卖部这会儿关门了,只有小区这里的便利店24小时营业,明早怕自己来不及。思考两秒,我还是硬起头皮走过去了。

怀抱着袋子里的娃娃,我左手忍不住盘着右手腕上的佛珠,步伐快速且急切。没有灯光的路面黑的渗人,一旁的绿化灌木丛也显得狰狞起来。

风刮过的呼呼声带动植被,沙沙作响中我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很快,是跑动的。

突如其来的犬吠声惊得我毫毛倒竖,顾不得更多,我也在这段没有路灯的道上狂奔起来。眼看着要从黑暗中跨进光明,蓦地,一道黑影从绿化带上凌空掠过落在我眼前。

灯光下,戴着猪八戒面具的人站稳,休闲服,运动鞋,手腕上的护手,看装扮是个少年。

惊呼一声,我脚下一崴,怀中的袋子掉落,娃娃滚落一地。

少年反应迅疾抓向我。佛珠将我的手腕勒得剧痛,只听到细微的崩断声,佛珠断裂崩落一地,像是雨滴那般,淅淅沥沥。

第一下没抓稳,反而把佛珠抓烂了,眼看我还要摔个屁股开花,少年也急了。上前一步,有力的臂膀索性揽住了我的腰,往身前一带。

这一下来势汹汹,往后摔的我又猛地往对方怀里一栽。早就松垮的束发带也掉了,一头卷发披散开来,我这惊慌失措的怂样恐怕也挺糟糕。

气喘吁吁地被扣在对方怀里,我还比人家矮一些,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拥抱,能听到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我心跳快是吓的,对方就不知道了。

“对、对不起,吓到你了,没事吧?”

对方像是触电一样松开了箍在我腰上的双手,声音里染上几许慌乱,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爽声音,很干净的声线。

怎么觉得他的惊吓还多一点?

我慢慢镇定下来,将自己的头发顺了下,不让自己形象太过糟糕。还以为鬼怪终于实体化搞自己了,吓得差点尿崩。看清楚是个莽撞的少年后,我的恐惧减半。

“还以为是鬼,大半夜的戴个猪八戒面具。”

“难道是人你就可以放心独自走没有路灯的路了?”

没想到被他反问了一句,就像被责问似的,我有点懵。

“我帮你捡东西。”

少年自觉唐突,在捡东西之前还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确定没有暴露后,他连忙蹲身去捡。佛珠、布娃娃满地都是,我也赶紧去收拾。

将布娃娃放进袋子里,我回头就瞥见猪八戒面具对着自己,我无语几秒。

“我会赔给你佛珠和发带,联系方式给我吧。”少年走过来,诚恳地说。

我干脆摆手道:“不用了,发带也用挺久了,本来就要丢。佛珠我再串就是,倒是你,看打扮还像学生,这么晚了别到处晃,爸妈不担心么。”说着说着就教育起来。

面具少年乖巧地垂头听我教育,一动不动,就像我班上的学生。这反应对于老师来讲是很满意的,我心里舒服了些,点点头,“知错能改就好,早点回家吧。”

少年眼睛在面具后不太让人看得真切,但我总觉得他在观察我。我说了一堆,他也只是嗯嗯嗯,说是敷衍,他又态度诚恳,说他听进去了,他又只会嗯嗯啊啊。

这种类型的孩子有点难应对。

垂落的卷发无意间又挡住脸,我抬手撸到耳后,对面少年的喉头动了一动。我觉得差不多该去买面包了,就在此刻,啪地一声,少年脸上的猪八戒面具没有预兆的掉落。

我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滑稽的面具下,是一张足以让人感叹的帅气脸蛋。轮廓分明,剑眉挺鼻,双颊绯红,漆黑双眸明亮如星,此刻正惊愣地瞪大,倒映出我愕然的脸。

帅男孩的黑发像绵羊一样柔软而微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脸很红。我看了几秒钟,眉头一皱,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