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病房里便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药水味,而挂在阳台上的白色床单也随风飘荡了起来,阳光穿过窗户,直直刺来,没有缝隙、没有阴影。
我又看着还在沉睡中的吴磊,心中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他能在这么一个无关紧要却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早晨醒来。这样,顾琳就不必承受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让一切看上去还可以挽回。
可奇迹不会这么轻易发生,吴磊依旧没有任何意识的躺在病床上,时间的流逝中,只有窗外的阳光是越来越好了。
就这么过了片刻之后,我才对顾琳说道:“能把肖艾留下的手机号码给我看看吗?”
“嗯。”
顾琳说着便在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肖艾的电话号码,然后递到了我的面前。我这才发现,这个号码和上次于馨给我的那个号码并不是同一个,恐怕眼前这个才是她私人的,而于馨那个只是用来处理工作的,所以我曾经给她发的那条信息,会被她的经纪人何美慧给看到。
想来,她真的是孤独的,连于馨她都不肯交心了,否则为什么只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工作的联系方式呢?
我将手机又还给了顾琳,最终也没有选择记下这个号码,因为这样的关联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我们早就不是走在一条路上有共同期待的人。
离开之前,我又尝试将自己带来的那笔钱交给顾琳,但是她死活都不愿意收,而这就成了我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因为除了钱,我已经找不到其他还能帮助吴磊的方式。
……
回到酒店,我将那十万块钱现金统统从文件袋里取了出来,然后放在茶几上,感觉有点花不出去,因为暂时没有强烈创业需求的我,基本上在物质上是不缺的。我因此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些滑稽,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我活得没有安全感。可真当生活有所改善的时候,却又觉得空虚了……我不明白,人活着真正追求的该是什么。还是理想和情怀才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此慰籍着我们单调的一生,或者能选择的只剩下纸醉金迷的堕落。
过了片刻,才起床的杨曲来到了我的房间,她先是看着我放在桌子上的钱愣了一会儿,然后向我问道:“哥,你今天是想回二四巷住,还是留在酒店,要是留在酒店的话,我得通知酒店前台续住了。”
“回二四巷,今天有时间整理屋子,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在这儿住酒店不划算。”
杨曲却满不在意的回道:“就你最矫情,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咱妈投资的酒店?我倒是真的建议你,可以去和咱妈要一间套房,以后回南京就在这里住下,卫生什么的都有工作人员做,多省事儿啊!”
“只有你这个懒人才会这么想。”
杨曲没有理会我的挤兑,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摆弄着茶几上的钱,又向我问道:“你这一下提这么多现金,是不是想给我买个包什么的,哄我开心?”
“这是准备给别人的。”
杨曲往我面前凑了凑,似笑非笑的问道:“是谁让你这个铁公鸡变得这么大方啊?……如果是金秋姐的话,那你真的挺够意思的,我很欣赏你这种为了爱情全力以赴的精神。”
我一边将钱放回到文件袋里,一边带着不满说道:“拿钱来衡量为爱情付出的程度,你觉得有劲儿吗?”
“那要看这事儿搁在谁的身上了,反正你这人吧,对女人就是有点豁不出去,说白了就是抠,特别抠的那种。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你给金秋姐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倒是她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吧?”
我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很随意的向她问道:“那你觉得我该给她买点什么,才能改变我在你心中抠的形象?”
杨曲面色很认真的回道:“你又说错了,你送给她礼物不是为了改变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而是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你们可是快要订婚的人呐,难道都没有一个定情信物啥的?”
我将端着茶杯的手悬在了半空,半晌才对着杨曲点了点头,随后她便用一种看“渣男”的目光看着我。可是,我却觉得有点冤,因为在我的意识里,自己和金秋有的是一份很理性的感情,除了结婚,其他一些点缀的小玩意好像挺没什么意思的。
随后,我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那么正确,因为只有婚姻的生活,想起来就会让人感到压抑,我不应该让这种压抑出现在我和金秋之间。
于是,我打算下午去商场给金秋买一只包,等她下次回南京的时候再给她。
……
将东西收拾了一下之后,我便拿着房卡去酒店的前台退了房,然后与杨曲一起向酒店的露天停车场走去。
当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的那一刹那,恰巧看见了从车上走下来的于馨。她带着墨镜,身上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到皮肤裸露的衣服向我这边走来,然后我们打了一个照面。
我喊了她的名字,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摘掉墨镜,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又向她问道:“怎么来这边了?”
她低声回道:“来和肖艾聊一聊演唱会的事宜,有个北京的演出商希望她在南京的演唱会结束之后,能在北京也举行一场,所以请我过来牵线搭桥。”
“她现在的事业应该发展的不错吧?”
“她有颜值,有唱功,有创作能力,又有特立独行的个性,想在这个全民信息化的时代不红也难吧……”
“是啊,这点谁都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有想到走红的这么快。”
于馨否定了我的观点,她说道:“ 和很多一夜爆红的人相比,她算是厚积薄发的了,何况她真的有拿得出手的作品。第一张专辑就已经是叫好又叫座……不过这里面也有袁真师兄的功劳,他将自己这十年来最好的作品都给她了……”
说到这里,于馨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又说道:“天赋这东西是争不来,也抢不来的,有些人就算很努力,一辈子也只能是这样的高度,但是她不同,从她决定进入这个圈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很多人眼中的宠儿……”
我看着她,半晌才回道:“你刚刚说起袁真,那你知不知道……袁真他死了,一年多以前就已经死了!”
我看不清楚于馨墨镜后面的眼睛,但她整个人却是绷紧的。许久,她才语气僵硬的向我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样的谣言是传不起的,因为肖艾那张专辑确实是他的风格,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张专辑又该怎么解释?”
我低声回道:“这个消息是肖艾的经纪人亲口告诉我的,而那张专辑在很久前就已经有了,只是没有公开发表而已。”
“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肖艾了……”停了停,我又对于馨说道:“她这个人不太善于倾述,也不懂释放自己,身边更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所以,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作为朋友能够多关心她一下。”
“嗯……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上去了,跟她约好了九点钟。”
我点了点头,于馨便已经绕过了我,往酒店的大堂走去,而我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今天的她有些反常,但是哪里反常我却说不出来。
……
离开“郁金香”酒店之后,我便回到了自己在二四巷的住处,然后与杨曲一起将屋内屋外都打扫了一遍。原本,我是打算下午带她去祭拜奶奶的,可是她却临时来了事情,说是非去不可,所以也只能将祭拜的时间往后延迟了一天,而我的这个下午又变得无事可做了起来。
我很少有的,以主动的姿态给金秋打了个电话,不过我们交流的范畴却没有能够取得突破,我们只是围绕梦想树聊了很多,却并没有聊太私人的话题。
对此,我觉得也挺正常的,因为我们一时都难以完成角色的转换,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对方,而现在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结束了通话之后,我便去商场给她买了一只普拉达刚出没多久的新款包,打算等她下次回南京的时候送给她。
黄昏的时候,我独自驱车带上这个季节已经会有的百合花去了墓园,我想先单独祭拜一下奶奶。自从杨瑾在连云港将她的苦衷告诉我之后,我就特别想对着奶奶说说自己的心情,我怕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得还不错,也怕她还为我担心着……
走在那条幽静又深远的小路上时,我的心情并不像自己来之前想的那么复杂。这种平静,也许是因为我将未来可以预见的生活都过得安稳了起来,我实现了奶奶生前的心愿,即将娶金秋为妻;所以我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怀着愧疚的心情,向奶奶诉说苦闷的人生。
我就这么随着卵石路的起伏转了一个弯,视野在下一刻便变得开阔了起来,而她在时隔许久之后,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她就跪在奶奶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我停下了脚步,那原本平静的心情,瞬间像被一颗深水炸弹给炸的灰飞烟灭……因为在这个触动人心的场景中出现的女人,正是肖艾……
我不知道她在之前说过些什么,可是我的心,已经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