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冉冉循着声音往前走,那声音不是洋房里传出的,而是从洋房前方青瓦灰墙的老屋里传来的。
谢冉冉正想走近,肩头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扭头一看,那个黑不溜秋的人头笑嘻嘻的样子无限放大。
“你,你干嘛?”谢冉冉后退了两步。
“我到处找你,进去吧,新娘子在里头呢。”
伴郎拿着她的行李箱,自顾自的推开了门。
谢冉冉透过门缝四下张望,没有过多婚礼经验的她,不懂为啥新娘子要待在一个老房子里。
不同于洋房的热闹喜庆,门后是一个带着露天天井的老式水泥房,长满绿色青苔的天井昭示着房子很久没人住了,浓重的霉味四下弥漫。挑高2米的墙壁上挂着有些年头的伟人像,旁侧吊着红色彩带以及贴在墙上的字母氢气球,说不上来的格格不入。
女方的亲戚只有零星几个,坐在客厅磕着瓜子,木讷的样子使得气氛萧瑟。
谢冉冉跟着伴郎走进里头的房间,抬眼就是穿着中式秀禾服,盘着头发插着金色步摇的新娘子江钰。
眼前的江钰红着眼,怅然若失的坐在梳妆镜前,愁云密布。身后是耷拉着脑袋束手无策的新郎,两人像是刚吵过架,散发着闲人勿扰的气息。
谢冉冉本想拉住伴郎,没成想这毛孩急躁如斯,大大咧咧的说:“表嫂,你的伴娘我给你带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门边站着的谢冉冉身上,让她瞬间局促不安。
“呃,你们好,我是谢冉冉。”她略略点头,扯着嘴角象征性笑了一下。
江钰别过脸抹了抹泪痕,起身拉过谢冉冉说:“你来了就好,我们对一下流程吧。陈铭,你跟表弟先出去吧。”
新郎哥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拉着还两眼泛着光的伴郎出去了。
江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倒是从容的说:“抱歉,让你见笑了。”
谢冉冉摆摆手说:“没事,结婚总是忙乱的,但我在外头听见你说谁不来婚礼就办不成,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吗?”
兴许是谢冉冉身上透着平易近人的气质,以及她是妈妈闺蜜介绍的人,江钰对她有种自来熟的亲切感。
“不怕你笑话,因为我远嫁的事,我爸不肯来,怎么劝都不肯,我妈也不敢逆我爸的意,都没来。客厅坐着几个亲戚,碍于习俗硬着头皮来的。”
落寞在江钰脸上蔓延开来,人生最美的时刻,却是难掩的失落。
是啊,不被祝福的婚姻,即使再圆满,都像是缺了个口子。
谢冉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回话,只是默默蹲下打开行李箱。
谢冉冉拿出了自己的全套化妆工具,来之前就看了网上做伴娘的攻略,给新娘子补妆是必要的技能,幸好她平日里也学了几招美妆,简单的难不倒。
“结婚可要漂漂亮亮的,补个妆吧。”
谢冉冉拿起粉底液,朝美妆蛋上沾了一些,轻轻的在江钰脸上按压着,眼睑有些红肿,用遮瑕膏细细的抹了一番,江钰脸上有点小雀斑,倒也添了几番风情,娇小的身段,温吞的谈吐,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刚收起化妆包,江钰就说起话来:“结婚不能在男方家出门,家里离得远,镇上没有酒店,只好打扫了他家的旧屋,把这里作为出阁的地方,你别嫌弃。”
“不会,不过,你为什么舍得远嫁?”
谢冉冉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在城里估计抢破头。
“因为他救过我。”
江钰一副怀念过去的模样,脸上却呈现出幸福的笑容。
那是谢冉冉很久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你们还有过命的交情?”谢冉冉收起化妆包,从箱子里拿出江钰寄给她试过的伴娘裙。
“当时在超市上班做收银员,夜里回家路上有人想劫财劫色,他傻乎乎的冲上来救我,还被那人捅了两刀,差点命都没了。”
江钰的眼里散发着一种光,那种东西叫爱情。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谢冉冉带着点戏谑的语气。
“我别无他法。”江钰微微颔首,嫣然一笑。
谢冉冉冲她竖起大拇指,这两人得是多大的魄力,才能这般敢爱敢恨。
不像刚成为她前男友的刘宇辉,大学相恋4年,异地3年,却在听闻她家破产负债后,第一时间飞奔千里跟她厘清关系,他那副从未让人窥见过的鄙夷和生怕被拖累的自私脸孔,至今都让她觉得自己双目失明了7年。
挥掉多余的思绪,谢冉冉拉过简易的帘子,就地换起了伴娘服,这是条半抹胸的杏色连衣裙,作为伴娘,不能抢新娘子风头,长得中上水平的她穿得素雅些才能显出新娘子的美艳。
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隐形内衣肩带,拉起裙子侧边的拉链,把高马尾放了下来。一低头,蟑螂从旁侧经过,吓得她惊叫起来。
“怎么了?”
当众人闻声跑进来时,只见谢冉冉拿着换下的衣服,披头散发的站在帘子背后,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样子。
“有小强!”
谢冉冉瑟瑟的躲在新娘子后面,蟑螂的触角动来动去,从地上飞到了柜门上。
江钰不动声色的脱下右脚上的拖鞋,撸起秀禾服的袖子,眼疾手快,啪的一声,蟑螂应声而落。江钰拿出纸巾包住蟑螂,蟑螂并没有完全打死,江钰捏着纸巾,拿出桌面上的打火机,把蟑螂烧了起来,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气味在垃圾桶里蔓延开来。
“没事了,散了吧。”呼的吹灭了火苗,江钰倒了些矿泉水洗了洗手。
说罢理了理袖子,安安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彷如一切未曾发生。
“为,为什么烧了呀?不都打死了吗?”谢冉冉问。
“蟑螂有卵,打死了这屋子得繁衍出无数只,烧掉,才能斩草除根。”
说这话时,江钰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看着反差极大的江钰,谢冉冉觉得自己此刻更像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窝囊废。
为了掩饰尴尬,谢冉冉拿着化妆包给自己补起妆来。
“冉冉,你一会能帮我个忙吗?”谢冉冉听到这句话,描眉的手停了下来。
“你说。”
“我一会要行礼,你帮我保管好这包。”
江钰打开红色的手提袋,里头塞满了红包,以及亲戚送的首饰。
谢冉冉做过好朋友张小葵的伴娘,张小葵跟她熟,保管这个倒放心,可是眼前的江钰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里头的责任和风险让她面露难色。
“呃,这,不太好吧?”
显然这是伴娘的职责,换了以前的她会毫不犹豫的应下,毕竟就算不见了,顶多也就是几万块的事,但现今家里的窘况,经不起任何折腾。
“没事,丢了算我的,放心吧,总不能让你来一趟还倒赔。”
江钰看出她的顾虑,笑着把包包塞到她手里。
谢冉冉心头却似有千斤重,这红色包包就跟烫手山芋一样,如同家里的债务,把她反复炙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