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坐落在邺城正中央,占地数顷,巍峨庄严,气势不凡。
用来宴请宾客的大厅在府邸的东南角,可以容纳近百人同时就坐。此刻,已是宾朋满座,谈笑风生。
“公子留步!”
袁买刚走上台阶,正要从侧门进入,却冷不防被人拦住。扭头看去,认得是经常在州牧府里主持大小仪式的逢纲,他是逢纪的弟弟,担任师友祭酒之职,今天的寿宴由他负责安排接待。
“逢祭酒,何事?”
袁买能从逢纲的语气中嗅到不欢迎自己的气息,昂首挺胸,镇定的问道。
“呵呵,今天是主公四十八岁寿辰,各路将军及诸位大人都来庆贺。公子就不要进去添乱了,免得惹得主公心烦,让纲为难。”逢纲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因为今天是父亲大人的寿辰,所以我特地来为父亲贺寿,你竟然阻拦我,不让进门?你到底是污蔑我,还是污蔑父亲大人?还是说父亲大人的儿子不配给他祝寿?你究竟居心何在?”
袁买毫不示弱,声色荏苒的训斥逢纲,对于这种蔑视自己的小人,就要毫不客气的教训他。
“公子小声点,让主公听到了就不妥了。”
逢纲常年在袁府里主持各种仪式,对于这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四公子很是瞧不起,所以才会直接拒绝袁买进门,只是出乎他预料的是,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袁买今天竟然强硬起来,而且言辞犀利,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何人嘈杂?”
殿厅里响起一声威严的询问,中气十足,顿时鸦雀无声。袁买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父亲“,现任大将军、领冀州牧,督冀、青、并三州军事的袁绍,袁本初。
“回主公的话,是四公子蓄意闹事,纲拦不住他……”
听到袁绍的问话,逢纲只能无奈的进去禀明,并且把脏水都泼向了袁买。
袁买本来就想把事情闹大,好让在座的各路将领谋士认识下自己,省的以后都不知道袁本初家里其实还有第四个儿子,当下大步的走进了大厅。
“孩儿参见父亲大人,祝父亲大人万寿无疆,扫荡诸侯,一统……匡扶汉室。”
袁买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到筵席中央,向着高高在座的袁绍弯腰施了一礼,送上了自己的贺寿词。
到底是袁绍的亲生儿子,况且生辰的时候谁不愿意听几句吉利的贺词,听了袁买的话,袁绍心中的愠怒一扫而空,手抚美髯道:“买儿不必多礼!”
望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幼子,在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毫无拘束之意,侃侃而谈,这让袁绍很是意外:咦,显雍一向沉默寡言,最不喜欢与人接触,平时有个人的时候结巴半天都说不出几句囫囵话,今天怎么开窍了?
“父亲大人,诸位将军,诸位大人,大家来评评理……今日是父亲大人的寿辰,身为儿子,来给父亲祝寿,有何不可?可逢祭酒却阻挠我进入,究竟是我蓄意闹事,还是逢祭酒无事生非?”
袁买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满座的文武官员抱腕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听了袁买的话,筵席间一顿交头接耳。多有说逢纲多管闲事,自讨苦吃的。
逢纲有些招架不住,向袁绍求援:“主公,你看这事,纲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安排的筵席,没有你的话,纲岂敢阻拦公子。”
一身寿衣的袁绍沉思片刻,道:“这事不干逢祭酒的事,是为父吩咐他不准闲杂人等进入大厅的!”然后挥手示意逢纲退下。
逢纲闻言,如同大赦,急忙退出了大厅。他们父子之间的浑水,还是少掺进去为妙。
听了袁绍的话,袁买的心里有些不忿,据理力争道:“莫非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说孩儿也是闲杂人等,不配为父亲贺寿?”
“那倒不是,只是今天不仅仅是为父的寿辰,你看在座的诸位,至少是郡守一级的官员,所以为父才吩咐逢祭酒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袁绍扫了一眼跪坐在下面的文武官员,端起面前案几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说道。
听了袁绍的话,袁买心里涌起几分悲凉。父亲过生日,当儿子的居然没有资格参加筵席,天下那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不过是嫌弃自己给他丢面子罢了,这袁绍果然是个爱慕虚名之徒,怪不得历史上会输的这么惨!
袁买决定据理力争,反正袁绍不喜欢自己,如果不能改变他对自己的看法,留下来也无益,还不如趁早离去。
“不错,孩儿的确身无一官半职,按理说,孩儿也不配和诸位将军大人同坐。不过,今日却不是父亲大人与诸位将军共商大事的筵席,而是父亲大人的寿辰。父母者,生我养我之人也,父亲寿辰,身为儿子,如若不来,天下人必耻笑孩儿是不孝之人,孩儿来,世人皆知孩儿心里有父亲大人,若父亲以为孩儿不配列席,孩儿退下便是!”
袁买的话音一落,满座哗然,但又都说不出哪里错了。他这番话无疑把袁绍推到了蔑视儿子的悬崖上,如果袁买今天离开了,袁绍看不起亲生儿子的帽子算是戴上了。
被亲生儿子当面顶撞,袁绍心里十分恼火。
不过想想,自己似乎也有做的不妥之处,同样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凭什么袁谭、袁熙、袁尚三兄弟在席上高谈阔论,谈笑生风,而袁买就该躲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自己以前不喜欢这个幼子的原因无非就是他孱弱多病,木讷寡言,与自己的相貌堂堂,一言九鼎相去甚远。
可是,今天这个儿子却让自己刮目相看,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大步生风,昂头挺胸,不卑不亢,虽然言辞激烈,却也没有失礼之处,让人无从反驳。这样的一个儿子,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审视他?重新认识他?
袁绍压住心头的怒火,决定让袁买列席,看看他究竟长了多少本事:“买儿所言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买儿就找张桌案挤一挤吧,人实在太多,放不下案几了。我倒要看看哪位将军大人和他挤一块?”
袁绍的话未说完,就被坐在身侧的正妻刘氏接过了话茬。
袁绍没有仔细琢磨刘氏这话里面的深意,还以为刘氏真的是担心再不能加上案几,便点头同意了刘氏的提议:“恩,听你母亲的。找个地方挤一挤吧。”
“是,孩儿遵命。”
虽然知道刘氏的话不怀好意,但袁买也知道,对于自己的顶撞,袁绍没有勃然大怒已经实属侥幸,自己倘若再得寸进尺的要求给自己加一张案几,只怕会弄巧成拙。
袁买静静的扫视了筵席上的所有人一圈,凭借着脑海里保存的潜意识来认识他们,寻找着能够坐下的地方。
相貌堂堂,器宇不凡的河北霸主袁绍在正中央盘膝而坐,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扎着发髻,头戴翡翠,贵妇气派十足的正妻刘氏坐在他的一侧,也是皇后气派十足,夫妻二人同用一张桌案。在袁绍夫妻的两边,稍稍靠后的位置,跪坐的则是袁谭三兄弟和袁绍的外甥高干。
凭借着身体里的潜意识,袁买认得左边第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蓄着八字胡须,眼神飘忽不定的便是袁绍的长子袁谭,现任青州刺史,征东将军。
在袁谭右边的是高干,看上去和袁谭年纪相仿的样子,生的相貌堂堂,体格健壮,看上去很是精干。袁绍外甥有十几个,而袁绍却偏偏对高干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估计多半是和高干外表出众有关,因为他的才能实在很是一般,除此之外袁买实在想不出袁绍重用高干的理由。
“看来这袁老头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表控,非美男帅哥不用!”袁买伫立在大厅中央,一边寻找着可以容自己坐下的地方,一边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袁绍右手第一位便是他最宠爱的三子袁尚,今年十八岁,更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生的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声音洪亮,器宇不凡。无怪乎袁绍对他宠爱有加,视为掌上明珠一般,单论外表,这家伙堪称完爆在座的所有男人。
跪坐在袁尚左面的却是他的二哥,同父同母的二哥,袁熙。
同样生的英俊不凡,只是眼神却和善谦虚了许多,远没有他的亲弟弟来的那样充满霸气,没有那股目空一切的狂傲。也许,这便是袁熙虽然身为兄长,却甘心坐在袁尚下方的原因吧。
在袁绍父子几人后面并排而坐的则是袁绍的五个妾氏,从左向右,按照大小跪坐。
袁绍的正妻本不是刘氏,而是袁谭的母亲张氏。
中平六年,也就是历史上的一**年,距离今天九年之前,脑残的大将军何进招各路诸侯进京,共谋诛杀宦官,董卓率领西凉的虎狼之师进入了长安,把持朝政,为祸天下。
在一次朝会上,袁绍与董卓爆发了尖锐的矛盾,事后担心董卓报复自己,便率领部下仓惶出城,把家眷撇在了京城。此时,恰逢寒冬。袁绍的正妻张氏不幸感染风寒,刘氏便趁着袁绍父子不在家,勒令丫鬟关闭府门,不许找医者给张氏看病,最终导致张氏病情加重,一命归西。
在此之后,年轻貌美,工于心计,比袁绍年轻了十二岁的刘夫人,刘骄,顺利的登上了袁绍正室妻子的位置。
刘夫人的名字本来叫做“刘娇”,但她嫌太俗气,太偏女人气,于是自作主张,把“娇”字改成了“骄”,希望自己可以做个骄傲的女人,让很多很多的男人臣服在自己的膝下。
刘氏登上了正妻的位子后,袁绍的其他五个妾氏忌惮于她的心狠手辣,对刘氏阴谋害死张氏的事情不敢多言,唯恐招来祸端。而其中,唯有袁买的母亲颜氏,对于刘骄的刻薄霸道很是不满,多次在公开场合顶撞刘氏,这让刘骄下决心除掉颜氏。
趁着袁绍被推为十八路诸侯盟主,率领大军讨伐董卓之际,刘氏又用阴谋害死了颜氏。概因颜氏经常腹痛,刘夫人暗中买通医者,在颜氏的药方里面掺杂了毒药,导致颜氏服药之后咳血而死。
如此一来,刘夫人在袁家**的势力更是只手遮天,其他几个妻妾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除掉颜氏的事情对于刘骄来说,轻松的如同碾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这一年,袁买九岁,还不知仇恨为何物。
而忙于征战四方的袁绍对于家里所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真的以为张氏和颜氏的确是死于疾病。
过了些许日子,刘氏派遣自己的心腹四处寻访,从太原郡找来了一个姓郑的漂亮女子,认做自己的远房“表妹”,并做主许配给袁绍,此举很是讨袁绍欢心。
自此以后,刘夫人在袁家的地位更加牢不可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