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高考如约而至了。
当一画和米团双双站在考场大门前时,仿佛已经找不到一年前躺在海边满脑子都是青春忧郁的女孩了,她们俩信心十足,相视一笑,相互击掌说了声:“who怕who啊!”甩着小辫走入考场。
等一画从高考的考场上爬回来,对着镜子一照,倒吸了一口冷气。
“呃?你是我姨还是我姐?”
原本瘦小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面包超人了!渔汤鱼汤!这是养人还是是害人?难怪最近上坡气喘,弯腰困难,帅哥不甩电眼了,一切一切来源就是因为自己是个‘粗人’。
小良子你是存心的啊!一画拍着床板狂呼乱叫着。
预约了高考填志愿就会来的人,果然踩着点儿来了。
看着杨飞絮看分数时的表情,一画终于也扬眉吐气了。
察觉到一画的得意,杨飞絮随即收回了笑脸,这么多年来,杨飞絮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纵然心里万般满意,她也不会流露半分,她很善于此道。
上次来,她就有了计划,如果这个丫头考得不好,她会动用一切关系哪怕用钱也要把她带走。当初不得已把这她放在这里,这十几年来,就像一个噩梦,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她故作轻巧地说:“就知道你不会差的。”
一画冷冷地看着她,眼光平视。
这一年多来,为了迎战高考,付出的甘苦只有自知,但她更明白,无论自己心里多么激动或是难过,面前的这个人都不能作为与之分享和倾诉的对象。因此,冷漠也是唯一的一种表达方式了。
对于杨飞絮的认可,一画无喜也无忧,她无语地挑挑眉毛直接忽落掉了。
杨飞絮看着淡漠的一画,知道她心中有怨念,似是安慰却又高调地说道:“以后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等着入学吧,我会给你准备好一切的。”
一画只问了一句:“上海还是北京?”
这是她多年来唯一一次正面跟杨飞絮对话。
杨飞絮一怔:“当然是北京。”
一画暗喜,只要是北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在同一个城市,还是有机会见到裴大叔的。至于上哪所大学对自己来说都一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即便自己有心仪的大学,这个女人也不会随她的心愿。
现在算是迈过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坎,冲破了自己的第一个界。以后,或许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坎,看不到的界在等着自己,现在还不想过早去担心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
因此,在她面前,冷漠地妥协就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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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个冷艳高贵的女人,此刻表现出来格外操心的样子,让一画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一画不知道她到底什么目的,这么逼自己,但终于让她如愿以偿了。
高分,和杨飞絮的愿望,对一画来说都似浮云,她只是为了兑现跟外婆的承诺,为这个海边小城里一个无私无怨的老妇人,为曾经救她一命而下跪苦求的外婆花儿街的左邻右舍面前直起了腰杆,她,做到了。
花儿街最后一个假期。
米团来找一画,说爸爸要带她回上海拜访亲朋好友,她今年高考分数也不错,去上海上大学应该没问题,她想拉一画一起趁着假期去大城市走走,长长见识,省得到学校被人叫乡下人。
一画也很想去,可是外婆身体不好,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正好聂老师说假期棋苑要参加一个全国大赛,裴大叔可能也会去,一画借此放弃了去上海的机会。
也许是考完试后心情放松的结果,一画在棋赛上发挥的异常出色。
裴洛文因为要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没能赶过来看一画的围棋赛。
棋赛结束后,一画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感。
她把奖杯往桌子上一放,看着笑眯眯的聂老师说:“看,‘金’杯!不收我学费,你也没亏多少吧?”
聂老师说:“金杯又不是金子,你要能多待几年,我就有指望了。”
一画盯着金杯一脸的恋恋不舍,知道以后入了大学,跟聂老师的围棋生涯就此搁浅了。
聂老师看出了她的心思,客气地邀请她以后放假回来,再来棋苑指导小学员,一画乐呵呵地应承了。
假期里,一画一直都没去找小良子,躲在屋子里看小说,或者去棋苑找人下棋去。
为了不想带着这身膘去上大学,她又开始晨跑了。依然跟在小良子身后,不远不近。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感慨万千,也只有这个假期了,还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小良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画在后面,并没有回头,只是每次在他们以往休息的石头上,放一瓶水。一画跑到那里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完,把瓶子往那里一放,第二天同一个地方,又会有一瓶满满的水等着她。
小良子这个假期也很忙,他们大学最后一年要参加国际帆板比赛,去日本。小良子是他们推荐的优秀选手,没白没黑地在海上训练。
孤独却不愿平静的一画四腿朝天躺床上做仰卧起坐,现在的她无比放松,想着小良子在海上漂着,想着米团在上海逛着,想着未知的大学是个什么样子。此刻,在她单纯的世界仿佛开了一扇很大的窗户,窗外五彩缤纷,一切都在对着她招手。
…………
时间还是一头野驴。
一画等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来自北京。
米团也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不过是去上海。她们俩有说不出的遗憾,值得庆幸的是,米团竟然跟四眼是一所大学。他们俩一个屈尊一个高就,说不清楚是谁踩着谁的脚印在走。
两个人商量好了,晚上一起去海边高台篷子那里,把所有的高考书籍都带来。她们俩在海边上演——‘焚书坑儒’事件。
“喂,我们在焚书葬书,你演啥孟姜女啊?”一画盯着米团眼泪模糊的脸看。
“我没那么矫情,烟熏的!”米团嗤之以鼻。
“眼泪留给以后做噩梦时用吧,现在跟眼前的噩梦告别,默哀三秒钟!”
说完,一画一股脑把书都扔火堆里了。
看着陪伴了自己一年的书籍,化为灰烬随海风飘远,两个人心里有说不清的轻松,终于把因高考所受的折磨都发泄出去了。她们相互击着黑掌,一路嬉笑着回家了。
接到通知书的那几日,外婆精神格外的好,柱着拐棍揣着糖,满大街地显摆去了。
这里就是她的世界,她终于做了一件最了不起的事情,她要让同她在一个世界里人都看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要堵住他们的嘴。
晚上,外婆乐呵呵地跑到一画的房间,拉着一画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沉甸甸的,包了好多层。
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扎扎大额的钞票,一画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扎在一起,眼睛都直了。
外婆把钱放在一画的床头,告诉她:这钱都是你妈妈每年给你寄来的,我一分都没花,全给你存起来了。当初抱你回来,我就认定要自己把你养大,你妈的钱我不能花,那跟讹人钱没啥两样。我老了,你上大学我真的供不了你了,这不,现在就能用上了。”
这一刻,外婆口气很自豪。
望着她那千沟万壑的脸,一画的眼泪哗哗地流。
她紧紧抱着外婆说:“外婆,你不能对我这么好,以后我离开你了,会看不上所有人的,这世上没人能跟你比的,那我该怎么办啊?”
这么多年,外婆自己是裁缝,在花儿街给人家做衣服,却从来没看给自己添件新衣服,病了就去找土方子来治……
原来人可以无私到这般地步,一画的心揪痛了。
她暗自庆幸自己醒悟的早,不然还这么懒惰下去,自己真的无颜面对她的辛劳和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