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你那天晚上,可他妈抢了我的马子。」
春花探进木窗,花瓣落入窗台上星洲以水描的小猴儿,有种宁静如诗的春意。
许星洲沉默了足足三秒钟:「……」
接著许星洲绝望大叫:「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抢成功好吗!少空口白牙污我清白!我喜欢撩妹但我也尊重妹子的意愿……」
秦渡磨牙道:「你等著就是。」
许星洲几乎是怂巴巴地道:「我、我那天晚上真的没想到会和你再见面,不是说我能接受和你约架……我小身板不行,打不过的,没有练过跆拳道……」
「你不是和我叫嚣你练过跆拳道和柔道么?」秦渡不以为意道:「会柔道也不算我欺负你。」
许星洲:「……」
许星洲绝望地想起,自己的柔道好像是在幼儿园兴趣班学的……跆拳道是拿著程雁的黑带自拍过……但是这也太傻逼了怎么能说出口……
许星洲心虚至极:「那、那是当然!」
「我从小可就是柔道小公子,西伯利亚大白熊认证过的。」许星洲道:「约架的事情万不会赖帐望你知!到时候别被我打哭就行,医药费请你自己负责我这个月穷得很。」
秦渡从善如流地比了个ok,说:「那就约个时间?」
「……」
许星洲想了不到半秒,立即一扯自己的帆布挎包,拔腿就冲进了206教室!里头老教授刚到,正在电脑上拷课件——经济学院的这个老教授酷爱板书,黑板上赫然一列『参数估计与检验』。
许星洲判断自己已经安全,哼了一声:「约个唧唧。」
「也不嫌丢脸,」许星洲嫌弃地自言自语:「都这岁数了还要和人约架,十年长八岁。岁数都活到娘胎里去了。」
……
程雁早上痛经没来上课,许星洲剩下的俩室友则学习积极性非常高,此时就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敢坐这位置的人都相当有种,许星洲解决完了人生危机,当机立断坐在了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人迹罕至,许星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摊开统计课本。
星星点点的金光透过云层,窗台上尽是雨水,一只胖麻雀栖在窗外,许星洲被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打量窗外一小团麻雀巢。
那只小麻雀胖得像只糯米团团,好奇地对著许星洲歪了歪头。
胖麻雀圆滚滚一只,又骗我养麻雀!许星洲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小心翼翼地也对著麻雀歪了歪头。
「浪货。」秦渡的声音响起:「连麻雀都撩?」
许星洲:「……???哈?」
接著她旁边的桌椅板凳一震,秦渡一屁股坐了下来,又一手勾住了她的肩膀,使劲儿拍了拍。
许星洲像吃了坨难以言喻的屎:他居然进来了?来听这门课干嘛?!闲得没事做了吗……
秦渡打眼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国内大学生——别说大学生,他连学生都不像。这个青年气质闲散且颓废,卷发遮著眼睛,一身潮牌,像个玩世不恭的、英俊的流氓,这种人往教室里一坐,有种说不出的碍眼。
许星洲怒道:「别碰我!」
秦渡二话不说,啪地拍了下许星洲的脑袋:「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今晚就叫人堵你小巷子,拿美工刀划你书包。」
许星洲被打了额头,又被胁迫一把,连叽都不敢叽一声……
他到底哪里像学生啊!鬼都猜不到这居然是个学生好吗……
她往旁边一看,胖雀已经飞走了,只剩个空荡荡的巢。
秦渡恶意道:「亏了麻雀有脑子没跟你私奔。」
许星洲:「……」
许星洲没法解释自己是想和麻雀对话——因为这原委比撩麻雀还蠢——只能不再放屁,心里给秦渡记小本本。
不是说这个人事儿很多吗……许星洲心塞地想,这么大一个学校的学生会,能不能滚去忙学生事务,哪怕去和团委书记拍著桌子吵架也比来蹭新闻学院的统计学要好啊。
要知道统计学这种东西,和应统专业的高标准严要求不一样,他们的课程水得很,期末考试时平时成绩占比能到30%——就为了拯救一群连t检验都搞不利索的文科生的GPA,好把他们该送出国的送出国,送不出国的保研,只要别在出了问题后把师父供出来就行了。
这大概就是一流学校的非重点专业课八,许星洲咬了咬铅笔的木头,在笔记本上写下:『96%置信区间。」
旁边的数科院牛人:「……」
许星洲走著神抄板书。她颇有点近视,坐在最后一排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著一股浑水摸鱼的劲儿往上写,还没写过三个字,许星洲就觉得自己对统计学的爱耗尽了。
老师在上头拿著粉笔一点一点地讲:「在满足正态分布的前提下,95%可信区间的计算公式是,μ±1.96s/√n……」
许星洲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只Kindle,上面被她贴满了星星月亮的小贴纸,又满是划痕,显是已经用了很久了。
秦渡眉峰挑起。
许星洲的帆布挎包上印著《塞尔达:荒野之息》的林克,别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小徽章。她身上的每个地方都色彩斑斓,细白的小臂上还贴了个幼稚的、妙蛙种子贴贴画,也难怪会把Kindle贴成那个鬼样。
许星洲身上到处都透著对生活的喜爱,犹如吹过世间的、缤纷的风。
「看什么?」秦渡问:「什么书?」
许星洲一怔,道:「《高兴死了》。是一个抑郁症、焦虑症、回避型人格障碍、自我感丧失症的乐天派女人的自传。」
秦渡盯著屏幕看了片刻,嘲讽道:「乐天派和抑郁症有什么关系?这种都能出版,还翻译成多国语言,服了!还有人买帐。」
许星洲霎时一腔柔软情怀一扫而空,觉得不能和理工男沟通!可是她命门还被人攥手里呢,简直敢怒不敢言……
如果小时候真的学了柔道就好了,许星洲心想,可以现场就把秦渡这个混蛋打粘在地。
秦渡感应到什么似的嘲道:「对师兄尊敬点,要不然晚上堵你小巷子。」
许星洲又气又怒,都快带哭腔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师兄可没欺负过你,」秦渡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盯著许星洲的眼睛,慵懒地说:「是你主动要和师兄约架的,师兄我只是提醒你咱有个约定而已。」
许星洲有口难言:「我……」
秦渡眯起眼睛道:「不是你说的吗?」
「这些小姑娘就由我带走了,」秦渡不经心道:「想找爸爸我算帐我随时奉陪,爸爸跆拳道黑段柔道精通!只要你能找到我,约个时间,我一定让你……」
「好好出……」秦渡朝椅子上一靠,颇觉有趣地盯著许星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那段羞耻的台词:「这、一、口、恶、气。」
秦渡一边念,一边意识到这姑娘生就了一双干净执著的眉眼,犹如寒冬长夜中不灭的火光。
他看著那双眼睛变得水汪汪的。那姑娘眉毛一抽一抽,嘴唇发抖,脸蹭地涨红,几乎要被他逗弄哭了。
「你……你……」
许星洲羞耻到想杀人,一早上秦渡用约架用柔道用跆拳道和『师兄』二字折磨她脆弱的神经,终于碰及了她两个周都不愿回想的、羞耻且中二病的过去——
「——你他妈给老子滚!」
许星洲怒吼著,抄起那本足有一斤半重的应统,在课堂上朝秦渡师兄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
天气放晴,榆树枝头喜鹊啁啾,灿烂的春光洒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教室。
「年轻嘛,」老教授宽容且慈祥地说:「我完全理解同学们上了大学之后日益增长的交配需求。」
下面爆发出哄堂大笑。
许星洲虽然惯于做最特立独行的野鸡,却这辈子都没出过这种洋相:她居然和另一个、完全没人认识的秦渡一起站在教室前排——许星洲乱七八糟地想起这位老教授睚眦必报,连上课迟到都得站在讲台上高歌一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在课堂上闹出这种乱子来,老教授多半要扒她一层皮。
「但是暴力是不对的,」老教授道:「我强烈斥责许同学诉诸暴力的行为!扰乱课堂秩序尚在其次,在公共场合侵犯同学的人身权利,甚至让我觉得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师者教书育人,我希望你在这里对这位……」
老教授看著秦渡,让他自报家门。
秦渡从善如流地道:「秦渡,老师。我是数科院大三的。」
许星洲一听颇想现场呕血,老教授说:「好。我希望你在这里对你的秦师兄说一声『对不起,师兄,我不应该打你。』」
他是故意的!这个老教授绝对是故意的!
许星洲眼泪水儿都要呲出来了,求救地望向自己剩下的俩学霸室友……学霸室友不为所动,甚至举起双手,做好了鼓掌的准备。
人间没有真情……
许星洲只得认清形势,屈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老教授正准备点头让他们滚下去,秦渡却告状道:「老师,许同学没有叫我『师兄』。」
许星洲:「……」
老教授讶异地问:「你想让她叫你一声师兄?」
秦渡看了一眼许星洲,继而十分凝重、万分正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