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许星洲呆住了。
那一刹那花火腾空而起, 漫漫夜空被映得通亮, 花火掠过湖面与城堡塔尖,城堡之上旗帜飘扬。
河上传来女孩悠扬的歌声,桥上灯笼次第亮起,犹如照亮他们应该去的目的地。
许星洲呆若木鸡,秦渡将许星洲的手一扯,在漫天渲染的、流星般的烟花里,拉著她往前走。
「愣著干嘛?」秦渡嘲笑道:「小心保安来抓你。」
许星洲:「……师兄……」
「师兄什么师兄,」秦渡伸手在许星洲头上揉了揉:「——就是个烟花秀而已。」
然后他拉著许星洲朝前跑。
他们在深夜中穿过拱桥, 烟花在他们头顶炸裂,许星洲开心地大喊著这真的太美了,漫天的星辰与花, 水中倒映著全世界。
秦渡拉著她跑到城堡前,那一刹那彩气球腾空而起, 在夜空中闪烁, 映著粉紫的霓虹。
许星洲蹦了蹦, 随手捉住一只,粉红色气球上头印著「happy birthday my girl」——她刚笑起来, 就看到黑夜之中,城堡之前,她的那些同学在远处大笑著和她挥手。
许星洲:「……!!!」
秦渡随意地道:「——请来的。路费师兄出。」
许星洲都不知道这是他什么时候联系上的,都要感动坏了:「师兄——」
秦渡便把她压在桥头的黑暗之中, 低下头在她唇角亲了亲。
仲夏夜,满树合欢盛开。
花圃中米奇的花纹映著突然亮起的灯火, 城堡门口挂著天大粉红色波点的横幅,下面全是缤纷鲜嫩的花束。
那些花许星洲连认都认不全,龙沙宝石、白玫瑰,百合、万寿菊与太阳花扎成一大捧,簇拥著拥护著挤作一团,犹如通往城堡的红毯。
路上满是万寿菊与玫瑰花瓣,风里纷纷扬扬的全是花朵与丝带,烟花悬于塔楼之尖,影影绰绰之间许星洲看见波点横幅上一行大字:「许星洲小勇者二十岁生日快乐」。
——横幅上缀著藤月玫瑰与珍珠,镶著金边,气球飘向远方。
许星洲甚至还看见了非常眼熟的公主们。
那些她从小看的动画片:她如数家珍的贝尔和粉裙睡美人,白雪公主笑著对她呐喊,花木兰一头短发,挽著木须将军的手,乐佩与尤金站在一处。
许星洲又羞耻又脸红。
都二十岁了,谁是『小』勇者啊,许星洲脸红地想,回头估计还会被程雁嘲笑……并且非常羞耻地掐了掐秦渡的爪子。
秦渡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不打算不和她计较。
「Ladies and gentlemen,」秦渡娴熟地拿过话筒,单手牵著许星洲对下面的人说道:「——今晚的主角我带过来了,逃票过来的。」
下面的人哄堂大笑,秦渡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哂笑道:「安保不行,钻了个空子,希望工作人员下次改进。」
又是哈哈大笑,全场气氛温暖又融洽。
秦渡对这种讲话到手拈来,他看上去游刃有余却认真,开完了玩笑,他伸手将许星洲拉上了前来,高台明亮柔和的灯映得许星洲睁不开眼睛。
许星洲被秦渡拉著站在花与灯光里,触目所及是丝带与和平鸽。
「今天我们聚在这,」秦渡朗声道:「是因为是我叫来了在座的所有人,可更是因为我们所认识的、所熟知的许星洲——我的勇者,今天就满了二十岁了。」
许星洲:「……」
许星洲那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秦渡生得极其英俊,而他说那句『我的勇者』时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这么坚实地望著许星洲。
「还被吓到了?」秦渡哂笑道:「做不来公主还是做不来勇者?」
许星洲脸红得几乎熟透了,眼里都是流转的光,她看著台下,似乎看到了程雁,也似乎看到了学生会的部员,谭瑞瑞从怀里抱著的花里抽出一朵,向台上扔了过来。
秦渡突然拖了长腔:「哦——」
许星洲:「秦、秦渡……」
「我明白了,」秦渡打断了她,故作深沉道:「——这位勇士,你是缺道具。」
许星洲刚想问我缺什么道具,秦渡就摸出一个头冠,那头冠金光闪闪,放在了许星洲的头发上。
许星洲:「……!」
「你是不是想问,」秦渡笑眯眯地问:「明明勇者的路线是迎娶公主当上国王,为什么师兄给你的不是国王而是公主头冠啊?」
许星洲反应不及:「为什——」
秦渡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了,师兄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因为。」
「——小师妹,你是他们的勇者。」
璀璨的光中,睽睽目光之下,音乐悠扬,花瓣散落夜空,许星洲清晰地感到……
秦渡亲了亲自己的额头。
「……也师兄一个人的公主。」
他说-
许星洲的勇者病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此无所遁形。
秦渡将园子都包了下来。
晚餐在城堡里解决,许星洲戴著公主头冠,其实觉得有点羞耻。
程雁也被请来了,她千里迢迢坐了飞机从湖北赶来。来的人有她的同学,部员,和秦渡所理解的、与她关系亲密的人,谭瑞瑞赫然也在其列,除此之外还有少部分秦渡的朋友。
有一个人貌似是从加拿大回来的,看到许星洲就暧昧地微笑,跟她说:「谢谢嫂子。」
许星洲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就被秦渡一脚踹走了。
许星洲从小就看迪士尼——爱与梦的工厂,那些她只在动画片里看过的漂亮的公主穿著她们的裙子,上来与过二十岁生日的「小朋友」拥抱。
许星洲笑个没完。
他们在城堡里的长桌上解决晚餐,许星洲在秦渡身边吃了前菜,乐佩在远处笑著祝她生日快乐。
到处都是粉红色,连吃饭的时候都处处是惊喜,许星洲切开自己的小烤鸡,里面簌簌地好像有点什么,她打开一看,是一份扎在塑料纸里的小礼物。
秦渡在一侧,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场景太过浪漫。
满桌的花朵几乎都要漫溢著流下去,天花板上悬著气球与彩带,藤萝花朵盛开,她的同学上来与她说生日快乐,公主们与她拥抱,工作人员把扎著丝带的玩具塞在许星洲的怀里。
许星洲好几次都想拽住秦渡问他『你是不是照著五岁小女孩的生日标准来给我过的生日』,却又怎么都问不出口。
——因为自己真的没什么抵抗力。
秦渡拉著她的手,偌大园区连队都不用排。许星洲跟著他去玩七个小矮人矿山车,过山车穿过瀑布与山川,她喊得嗓子都哑了。
下来的时候许星洲开心得满脸通红,抱著秦渡滚在台上。女孩头上的铂金头冠当啷坠地,又被头发丝缠著,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秦渡与她一起躺在地上,眯著眼睛看著昏黄翠绿的灯火,从他家星洲的头发里摘出绯红花瓣。
许星洲躺在地上,眼睛弯得犹如小月牙儿,甜甜地问:「师兄,你这么多天晚上就去做这个了呀?」
秦渡抱著他家的星洲,沙哑道:「……算是吧。」
「那你也不告诉我,」许星洲柔顺地蹭蹭他的脖颈,糯糯地道:「搞得小师妹好难过,还以为师兄忘了呢。」
秦渡说:「忘了个屁,这还能忘了?」
然后他蹭了蹭许星洲的额头,那动作带著安抚的意味,把她稳稳公主抱了起来。
许星洲活脱脱一个人来疯,中二病道:「不许抱了!勇者从来都是去拯救世界的!」
「拯个屁,」秦渡伸手在许星洲头上一按,把她头上的小头冠扶正,恨铁不成钢道:「什么破勇者,站都站不直。」-
许星洲确实,站不直。
她人生都没坐过几次过山车,一是没人陪,二是她自己不主动,她只知道过山车刺激,却从来没坐过,从那点小矿山车上下来,就两腿打颤……
秦渡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直接将许星洲公主抱著,许星洲红著脸缩在他的怀里,乖乖地问:「师兄,我重不重呀?」
秦渡:「……」
秦渡眯著眼睛看著许星洲,许星洲又眨了眨眼睛,这次好像还准备亲亲他。
秦渡移开眼睛,恶意地道:「重。」
许星洲:「……」
许星洲挫败地想,秦渡是不是天生不吃美人计啊?
秦渡带著她玩爱丽丝的迷宫。
迷宫中,冬青树上缀满玻璃灯笼,连灯笼上都悬满了Happy Birthday。秦渡执意抱著「
很重的」小师妹,远处传来她的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许星洲还听见肖然坐过山车时的尖叫声。
「师兄,」风吹过横幅,令其猎猎作响,许星洲在夜风中抱著秦渡的脖子,甜甜地勾引他:「师兄,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有说那句话呀?」
秦渡连理都没理。
许星洲:「你总不理我。」
许星洲有点埋怨地说,然后又带著点撒娇意味,蹭了蹭秦渡的脖颈。
秦渡投降似地说:「过一会儿……」
然后他把许星洲摁在迷宫里,温柔地亲吻她的唇。
那天夜里,处处都是花朵,是温柔到能漾出的灯火万千。
「摸一下,」秦师兄在吻的间隙中低声指示她:「摸一摸门框……」
许星洲一愣,踮起脚尖摸了摸,一个小小的、墨绿包装的小礼物掉了下来。
许星洲都不知道秦渡到底准备了多久。
她曾经听秦渡当上主席前以前的直系下级,如今的外联部部长谈过预约场地的问题,秦渡在迪士尼清了这一次场,至少是两个月前预约的,加上场地的特殊性,许星洲都不敢想他到底费了多少工夫。
她摸到秦渡胳膊上时他下意识抽了口气——他胳膊上还带了伤-
秦渡带著她,把能玩的都玩了个遍。
夜晚的迪士尼有种难言的魅力,走在里面真的觉得自己有个皇位可以继承——灯火通明的城堡,金合欢怒放,歌声悠扬。
每个人都认识她,笑著和她说生日快乐。
白鸽腾空而起穿越夜空,天边一轮明月。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在祝福她的二十岁。
——那天晚上,许星洲不再是那个看著父亲朋友圈难过的女孩,不再是那个生日被灌了酒醉醺醺地在家门前痛哭的高中生,不再是那个蜷缩在病床上,等待夜幕降临的姑娘。
20th birthday的标语挂满枝头,全世界都是她所看过的童话。
近十点的时候,秦渡将许星洲留在了河边,自己说自己要去上个厕所,就离开了。
许星洲不疑有他,只当快结束了,河畔流水潺潺,拴著几条小船,那些漂亮的公主们还没回家,长发公主看见许星洲,笑著过来用英语祝她生日快乐。
许星洲特别喜欢长发公主,在河边和她合了个照,又和长发公主聊了半天自己的勇者病,长发公主也被她逗得前仰后合。
许星洲中二病远没好利索,一旦发作还是满脑子勇者斗恶龙救公主,结果她没比划两下,自己头上挂的头冠就bia几一声掉进了水里。
许星洲:「……」
许星洲想都没想就一撩裙摆打算下水,却突然被她旁边的公主拉住了。
「No,」长发公主拉住许星洲,认真地说:「You shouldn\'t do this。」
许星洲顿了顿:「But……」
然后,那个穿著烟紫色长裙的漂亮姐姐穿著裙子蹚水下去,将许星洲掉进湖底的头冠捞了上来。
漂亮姐姐将头冠在自己湿透的裙子上擦了擦,擦净了水,又端端正正放回了许星洲的头上。
许星洲歉疚地刚要道歉,就被打断了。
「——小公主,」那外国的公主温柔而生涩地用中文说:「夜晚还没有结束。」
然后她伸手拨了拨许星洲的头发,将她碎碎的头发往后掖了掖-
秦渡回来时,带著一根小小的黑色布带,扎住了许星洲的眼睛。
许星洲使劲揉著布带,眼前一片漆黑,半点光都透不进来,她看不见东西,浑身上下便只剩了一张嘴,说:「秦渡你是不是要做坏事!是不是看我今晚被你喂饱了,你是准备把我丢进河里喂鲨鱼还是喂虎鲸——」
她还没说完,就被秦渡一把推进了船里。
许星洲:「呜哇——!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秦渡不爽地、居高临下地道:「许星洲你再bb,我就把你一脚踹河里头。」
许星洲:「……」
这水浅,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危险,顶多让人不太好过,因此许星洲丝毫不怀疑秦师兄一脚把自己踹进河里的可能性……
接著,秦渡上了船,船在水里,他人又挺重,船体立刻就是一倾。
许星洲在黑暗中闻到水汽,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秦渡凑过来吻了吻她,接著船桨一荡,船便滑了出去。
许星洲不安地问:「秦、秦渡……为什么要把眼睛蒙住呀?」
秦师兄的声音说:「你左看右看的,烦人。」
「……我才没有!」许星洲委屈地道:「你就是想欺负我!你是不是准备找机会把我推进水里?」
秦渡没辙,又凑过去和她接吻,让她快点儿闭嘴。
船划过河面,暖风吹过女孩的头发梢儿。
许星洲莫名地觉得,周围似乎亮起来了一些。
是河岸的灯吗?许星洲迷茫地想。
他是安排了这样划船的活动吗?还是别的什么?他总不能想在船上和我媾和——不行这个不可以!这个太过激了,许星洲满脑子浆糊,接著觉得船微微颤了颤。
……
「许星洲,」秦渡突然朗声道:「——师兄做错了。」
那一刹那,风吹过河畔-
许星洲微微一待。
为什么突然在道歉?
秦渡说话时极其认真,毫不避人,却犹如在念一段刻在心底的话。
「——我实话说,我吃醋,尽管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
「吃醋的原因。」秦师兄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从第一面见你就开始……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林邵凡在你身边晃悠。」」——我丑陋到,连你的朋友都嫉妒。」
晚风吹过河流。
许星洲感觉布料中间透出难以置信的光亮,秦渡伸手在许星洲唇间按了按,认真地说:「和你看到的不同,师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师兄贪婪、暴虐,自卑而自负,厌恶一切,」秦渡沙哑地说:「自己的人生都一塌糊涂,每天都觉得明天就这么死去也无所谓,找不到任何意义和乐趣。」
「……可是,从师兄第一次见你开始。」
「从我在酒吧见你第一面开始。」
秦渡说著,伸手去解许星洲脑后的绳结。
「——我就觉得你真好啊,怎么能活得这么好看,怎么能这么澎湃又热烈?」
秦渡将绳结解开,一层层地解下黑布,许星洲感受到温热的光。
青年温暖的手掌按著她的后脑勺,手指笨拙地插进她的发间。
「我无时无刻不在看你。」黑暗中,秦渡缓慢地说:「你活得太漂亮了,又认真又潦草,童心未泯,永远年轻,像是个总会拥有星星的人。」
许星洲眼眶都红了:「师兄……」
许星洲模糊地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秦渡抢过她的手机后,删掉的短信。
「——许星洲,」许星洲听见秦渡沙哑地背诵:「师兄看到你,就觉得有你的人生一定很好。」
「我什么都不会,连爱你的表现都会让你生气,让你哭,可是……」
秦渡说:「……可是,师兄真的特别、特别爱你。」
秦渡停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你原谅我吧。」
「小师妹,你真的是我人生最亮的颜色。」
许星洲眼前只剩最后一层布,她意识到,世间似乎真的灯火通明。
「——这是我第一次爱人。你如果觉得这场表白不舒服的话,我就当朋友陪在你的身边,一切我做不好的我都会学,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学得很快。」
秦师兄扶著她的后脑勺,将最后一圈布条扯住,微微转了个圈。
「师兄……」秦渡沙哑道:「……没有你,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活的意思。」
他将最后一圈布条拉了下来。
——世界灯火通明。
许星洲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后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了满世界腾空而起的,温柔而绚烂的孔明灯。
「我啊……」秦渡在漂浮的天灯中,不好意思地道:「把你第一次弄哭的时候,是这么给你发短信的。」
许星洲眼眶都红了,讷讷地说不出话,只想上去抱住秦师兄。
秦渡哂道:「我那时候,真的这么想。」
「现在呢……」
秦渡笑了笑。
「……现在,就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