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重……呼吸好困难……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我,我不能动弹……
好难受……
耳边诡异的寂静之中渐渐有了声音的回响,我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眼前的黑暗似乎也有了光的透入,画面模糊,很黑,但是有光……
这是……哪里?
温热的掌心覆在了我的额头上,是陌生的温度,但是很温暖,在轻轻试探着我额头的温度,轻柔的动作生怕碰坏了我。
同样陌生、焦急却温柔的声音,在朦胧的光影下响起:“小念……小念……你怎么样?”
我从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是个女人,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担忧,有着微微的哭腔。
我尝试着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好重,莫名其妙的重,连简单的睁眼动作都做不到。
“孩她爸,赶紧准备一下,我们送小念回医院吧!”忧愁的女声出现在了稍远的地方,在与门口另一个人商量着什么,我微微转过头,看到了房间门口站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他们是谁?
我怎么了?
“小念?”女人回头发现了我的动作,连忙轻声走了过来,蹲在了床边,贴近了我的脸庞,“你醒了?你怎么样?很难受吗?不要害怕,爸爸妈妈马上送你回医院。”
爸爸?妈妈?
我很困惑,想努力看清她的模样,黑暗却不可控制地席卷而来,将所剩无几的光芒占据。
滴滴答答的声音再度将我从黑暗之中拉出,眼前的光影变得亮晃晃的,我也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被罩上了氧气面罩,呼吸顺畅了不少。
这到底是哪里?
我想坐起来,看看这周围的一切,但是身体根本没什么力气。就连我想转头看看周围的情况,也被脸上的氧气面罩还有附近一切管子之类的东西限制了活动范围。
未知的恐惧渐渐将我包裹,我想抬手摆脱身上的束缚,却听到了身旁激烈的机器警报声。
很快,有人跑进了屋,白色的身影将我围绕,轻声说着我听不太明白的话,手上的动作却迅速利索。
我挣扎无果,有几分自暴自弃地任他们随便怎么处置我,努力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随着仪器渐渐安静,围绕着我的白衣们也没有那么焦急了,说话的语速都轻缓了不少。最后,他们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茫。
什么血压不稳定,什么神经压迫,什么这么小真是可怜,听得我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过了小半天,又有人进屋,把我推出了这个诡异的房间,而那两个自称是我爸爸妈妈的人就在门口守着我,看到我出来,女人连忙紧跟上来,而那个男人拉住她,扶着她一起随着床小跑。
这个时候我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了,面对这两张陌生的脸,我只能报以呆滞。面对这份莫名其妙且一点也无法理解的感情,我只能用沉默与陌生回答他们。
而女人突然捂住了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
护士将我推进了另一间单人病房,嘱咐我陌生的父母今晚要注意我的情况,有事立刻呼叫医生。
等护士一走,女人就扑了过来,满面泪花,压抑着哭腔,急急忙忙问道:“小念!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跟妈妈说说话呀!你是不是已经不认识妈妈了?”
“老婆,别这样。”男人拉了拉女人,却没有什么力道,只是像安抚这个崩溃的女人。然后他对我笑了起来,笑得努力,笑得试图藏起一切的悲伤,“小念好好休息,爸爸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都是我不好,呜呜呜……”女人哭了起来,在男人的搀扶下坐在了椅子上,捂着眼睛哭得痛彻心扉,“我觉得小念好了点,就想带小念回家住几天,想小念回到熟悉的环境会更舒服些,可是……可是……”
我的脑袋动不了,只能仰头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完全不理解那样的悲伤。
似乎这些事,本就离我很遥远,与我完全无关一样。
而我冷漠的反映却换来了女人更悲伤的哭泣。
最后,女人像是受不了了一样,急急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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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那自称是我爸爸的人,还在我的床边守着我。
他的眼眶很青,眼珠子却红红的,想来也是哭了很久,我被他盯得更加疑惑,索性不再去看他。
“小念,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男人哽咽着问,拿出了手机,翻了一会儿,将手机屏幕递到我眼前的时候,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全家福,是他,还有那个所谓的妈妈,和我。
三个人一起坐在公园大树下的长椅上,笑得真切而欢乐,其乐融融。
我眨了眨眼,张口想说什么,完全说不出声音。
“你看,这是我,这是妈妈,这是你。”男人指着画面上的人,一个个向我重新介绍着,说话间他的眼睛更红了,他抬手摸了摸眼角,有些狼狈地笑了两声,“哎呀,眼睫毛插到眼睛里了,所以才有眼泪,小念你不用在意。”
他又揉了揉鼻子,打着哈哈一笑而过,又继续向我介绍道:“没关系的,我再跟小念说一遍,你就能又想起我们了。小念生了个小病,时常会忘记东西而已,有爸爸在,爸爸绝对不会让你忘记的。”
男人继续说起话来,从断断续续,到滔滔不绝,似乎已经说过了无数遍同样的话。
从他告诉我的话语中,我知道了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我的记忆,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磨损我拥有过的记忆。今天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不下五次。而我在医院的岁月,也几乎占据了我如今拥有的一半生命。
男人很高兴地说,我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从八岁第一次发现不对劲,发病入院,到如今,已经超出了医生的预期。
他说我一定能好起来的。
我想不起来他说的一切,他说没关系,就算我记不住,他也会每天跟我讲过去的一切。
那个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也回来了,出去哭了一场之后,她的情绪也稳定了很多,看到男人正在与我说话,而我的反映也还算不错,她摸了摸眼角,又摸了摸我的头。
夜渐渐深,在安静的夜晚,困意也就渐渐袭来,耳边机器运转的声音是正好的催眠曲,我平静地呼吸着,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再睁眼时,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
医生来评估了我的情况,准许撤下了我身上的大部分仪器,也摘了大大的氧气面罩换了鼻管,还再三叮嘱了父母最近不要再随意带我回家。
眼睛一闭一睁,太阳已当空,我百无聊赖地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身体虽然还是那么沉重,动起来不方便,但是思绪已经随着窗外飘浮的云朵远行。
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些,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总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而且这些所有的顺理成章,在我眼中依旧是那样的莫名其妙。
父母,疾病,医院……所有的一切,都不该存在于此。
可爸爸妈妈说,我这些年一直住在医院里,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
妈妈削着苹果皮,说起过去的事情,试图唤起我的记忆。比起昨晚那样的崩溃,白天的她正常了很多,她告诉我小时候的我多么调皮,曾经把邻居家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太阳花折了,被妈妈教训之后,画了一张纸太阳花还给人家。她告诉我小时候的我有多坚强,就算是摔破了膝盖,也不会像一般小孩那样坐在地上大哭,而是自己爬起来,找消毒水和纱布包扎。
我听不懂,但我知道,我应该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回应。
于是我笑了笑。
妈妈一愣,笑了两声,掩饰不住眼角的泪花。
爸爸出去接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回来跟我们说,他要回公司处理些事情。妈妈让他不要担心,她会照看好我的。
他向我挥手告别,泛青的眼角写满了疲惫。呼吸机的氧气供给充足,也让我有了一丝力气,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努力用力吸了两口气,唤出一句轻轻的、气若游丝的:
“路上……小心……”
他们都愣住了,爸爸用力点了点头,转过身时又抹了抹眼角。
妈妈削完了苹果皮,又把苹果切成小块,用小叉子叉起一小粒,递到了我的嘴边:“来,小念,啊——”
我张开嘴,接下了这块小小的苹果粒,慢慢嚼着,咽下果汁果肉。坐起来的时候,我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象,外面有一个小花园,好多人在那里面散步,悠闲,又热闹。
“小念,啊——”妈妈又呼唤着我张嘴,我顺从地接下,目光不离外面的景色。她也发现了,笑着温柔问道,“小念想出去逛逛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来,再吃点苹果,待会儿我去问护士借个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