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走就是三天,头两天还每晚定时打电话回家,可到了第三天晚上,向槐跟妈妈晚饭都吃完了,还没等到父亲的电话。
“爸是不是快到家了?我去村头看看。”不知怎么的,向槐这一整天心里都不安定,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向槐妈似有所觉,她下意识往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一眼,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向槐没注意到母亲的异样,拿着家里的手电筒出了门。
正值盛夏,原本天黑的晚,可今日不知怎么的,才不过八点多钟,外面就黑不隆冬的,抬头都瞧不见月亮。向槐一路快步走到村头,见池塘边只有寥寥几个纳凉、闲聊的人,也不凑过去,就站在不远处往大路张望。
池塘里传来的蛙鸣不复往日悦耳,此时心情烦闷的向槐只觉得聒噪,恨不得往塘砸几个石块儿将那些讨人厌的家伙赶走。
“爸!”就在向槐越等越焦躁,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连夜到县里时,远远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乐呵呵地喊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塘边凑在一块儿胡吹海侃的几人却俱是一寂,他们瞪大眼睛瞅了瞅大路边,又神色怪异地瞧了瞧大步走来的向槐,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最终,还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颤巍巍地开了口:“槐子,你,你干啥呢?”
向槐这会儿已经快走到他爸跟前了,他顺口回答:“接我爸啊。”
“臭小子,故意消遣你叔伯呢,这哪有你爸的影子?”大爷身边一脸凶相的中年男子似乎刚回过神来,一把拉住路过他身边的向槐,抬手就要揍他。
向槐这才觉察到不对劲。他愣愣地看了眼几位叔伯,见他们俱是一脸惊惧,再扭头看一眼慢慢走来的父亲,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他爸不爱说话,但待人和善,远远见了人就咧着嘴笑,从未像此时一样青着脸面无表情。再回头看叔伯们,脸上的惊惧开始充满着不确定,眼中已经有了怒火。
“不好好在家呆着看电视,大晚上的裹什么乱!”其他几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被小辈恶作剧吓到的愤怒和难堪,可想到向槐这小子往日的战绩,也不敢往狠了说,作势拉开那个要动手的,就各自散了。只是,跟往日相比,今晚的他们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很多。
向槐呆站着楞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似的寻找父亲的“身影”。
父亲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他往家的方向走去,向槐强迫自己忽略几位叔伯怪异的反应,小跑着追了上去。
“爸!”他一边下意识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一边伸手去拉父亲的衣服。可除了指尖骤然而来的寒意,什么也没碰到。
向槐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执着地一次次伸手,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木然地跟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到家门口,眼睁睁看着父亲穿门而过,从小到大没流过眼泪的向槐瞬间泪流满面。
“回来了,赶紧进屋。”
听着母亲的话语,向槐下意识一抹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正要答应,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回答:“嗯,别忙活了,我自己来。”
刚亲身感受过父亲的视而不见,向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顾不得锁门,快步跑到堂屋,“妈……”
“我知道,”向槐妈脸色看着比平日里还要苍白,她笑着说,“去把大门锁了,妈有话跟你说。”
向槐锁好门进了堂屋,就见妈妈正握着他“父亲”的手念念有词。
“你爸出车祸去了。”向槐妈不等儿子开口,继续说,“咱家院中古槐的事,你应该听村里人说过吧?”
向槐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提起了院中的古槐,不过还是按耐住心慌应道:“说是引过雷火,爸不慎沾上,昏迷了好些天。”
“嗯,那场雷火其实是我引来的,你爸救了我一命。”看着儿子困惑的神色,向槐妈丝毫没有铺垫地坦白,“那棵古槐就是我。”
“……妈是树精?”神怪故事在乡村,尤其是深山,可以说是广为流传,村里不少老头老太太就爱跟孩子们讲些精啊怪啊的,向槐对这些并不陌生。
只是,不陌生并不代表他能轻易接受自己亲妈是非人类的事实!
“你也是。”向槐妈丝毫不给儿子缓冲的时间,又扔了一个大雷,“只不过我修炼了好些年才得以成精,而你是天生的精怪。”
这一瞬间,向槐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为什么他自小比别的孩子力气大、吃得多;明白了为什么爸妈从不担心年幼的他独自进入深山;也明白了为什么每到冬日妈身体会更加虚弱,而其他季节却相对好些……“妈身体不好,也是因为那场雷火吗?”
“不,是因为生你。”向槐妈将儿子揽到身边,“成精化成人形已是莫大机缘,妈贪心,冒险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