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捷的确是想通过启动机关来逼墨云尧分心,然而他们都忽略了自始至终收敛存在感的上官青。
上官青似乎受了伤,衣衫染血,然而这并没有影响他神一样的速度,他几乎在司玉蝶按下机关的同时就飞身跃起,闪电般冲向铁架台。
衣摆狂舞,黑色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铁架台之前,他一把推开意欲阻止的司玉蝶,转身死死扳回了机关。
转盘在距离水面还有一寸来许的地方停了下来,尽管如此,探出的锋利冰刺还是划破了我的颈部,鲜血一滴一滴融入水中,疼痛感在刹那间分外清晰。
“咳咳,青姐,你还真是靠谱啊……”我被倒挂着,一时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涌向颈部伤口,连思维都混沌起来,“你能不能先把我的铁锁解开?这样下去不一会儿就会死人了。”
然而上官青甚至连回答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冲上来的另一拨人缠住了,且被渐渐逼退铁架台。
司玉蝶在几名剑客的保护下再次走向机关,蓦然间提高声音冲远处的墨云尧道:“九王爷,你真要眼睁睁看着阮姑娘失血过多而死吗?”
“说什么P话!”被倒吊着明显底气不足,但我还是尽可能地扯开嗓子吼了一声,“老子肯定能死在你后面,放心吧!”
墨云尧没回答,司天捷却在朗声大笑:“这下已经没人能救得了你的女人了,拿了琅琊劫又如何,你终究是敌不过老夫与道长数十年的修为!”
“盟主,太子说过,只要九王爷命还在就好,其他无所谓。”铁关道人沉声道,“他已经受伤了,不如就在此废了他的功夫,将来也省事得多。”
我知道墨云尧已至强弩之末,纵使有琅琊劫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也很清楚墨司筝为何要司天捷他们把墨云尧活着带回去……如果墨司筝打算谋害皇帝篡夺皇位,那首先就要有个合理的借口瞒过天下人,墨秋漓长期以来都颇受百姓认可,自然是不适合用来背黑锅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所有的罪名推给墨云尧,这样就可以堵住攸攸之口,让自己的皇位坐得安稳且名正言顺。
我怎么忍心看他孤军奋战?然而铁锁牢牢锁住手腕脚踝几乎要嵌进肉里,即使我有千百种本领也难以摆脱。
小云子……血还在流,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只觉得头脑不甚清醒,连视线都逐渐模糊起来。
忽听司天捷大喝一声:“玉蝶!”
心中一凛,我发现身后的转盘猛然间再度高高扬起,在半空中停驻一瞬,顿时再度向水面俯冲而去……这是要依靠惯性给我致命一击啊!
果然是真没希望了……
我不晓得大部分人临死之前都有着怎样的心情,是忐忑亦或是解脱,大概因为前面耽搁得太久了,而这突如其来的再一次冲击已经完全带给不了我应有的恐惧,所以我的思维甚至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几乎什么念头也没出现。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下来,于是混沌的瞬间就变得格外漫长。
我木然等待着冰刺贯穿自己的脖颈。
然而一阵强烈的光芒却迫使我重新
睁开了眼睛,原来死亡并未如期而至。
视线重归清晰,我微微眯起眼睛,却在看清眼前人时如遭雷击。
“小云子!”
琅琊劫就卡在转盘和水面之间,硬生生阻挡了它下落的趋势,墨云尧以守护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脊背依旧挺直,只是迎着月光,我看见司天捷的长剑从他身后穿过来,在胸前露出了带血的利刃。
他终是在最后一刻及时赶到了我的身边,为了我,他放弃了反击的机会,毫不犹豫将要害部位暴露给了对方。
四周的声响似乎在刹那间消逝,心脏像被刀尖划过,我茫然迎上他含笑的眼神,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
多少年我都没有掉过眼泪,因为师父讲过,江湖儿女宁可流血,也不应示弱。
可是师父啊,这一次我没有听你的话,这是我爱的男人,他让我知道,被一个人不顾一切保护着是多么悲伤却幸福的事情。这辈子我只愿为他一个人流泪,也只会为他一个人疯狂,直至死亡。
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
“小枫子。”墨云尧缓缓勾起唇角,任由鲜血如红线般淌下,在衣襟上洇成一朵妖艳的花,他的笑容风华绝代,足以令月光也黯然失色,“准备好了,不要怕。”
不要怕。
琅琊劫一剑横斩,控制着力道将锁住我的铁链尽数崩断,我只觉手脚一轻,本能地撑在转盘上飞身而起,而在我落地的下一秒,墨云尧胸前的长剑被他以内力生生震成了碎片。内力外泄,琅琊劫不再受主人控制插入身后地面,很快就被司天捷纳入掌心。
他终是向前倒在了我的怀里,体温微凉,鲜血渗透了衣衫,带来最深刻的恐惧。
山庄大门被打开,皇城追兵转眼涌进,将我们二人团团包围起来……在此之前,上官青却已经奇迹般地不见了踪影。
无数兵刃就抵在头顶,散发着森森寒意,我低下头,紧紧地抱住墨云尧,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从我面前消失。
“太子有令,活捉九王爷,将其带回皇城。如果阮侍卫同意嫁进太子府作为侍妾,便可一同回去,若是拒绝,就地斩杀。”
司天捷微笑地看向我:“阮姑娘,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无非是就地斩杀么,可以。”
墨云尧在我怀里微微睁开眼睛,声音低沉:“小枫子,抱歉。”最后两个字,宛若耳语。
有什么可抱歉的呢?时至今日,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并没有谁拿刀逼着我。我当初愿意留在尧王府,后来愿意和他闯荡江湖,现在又愿意陪着他一起死,是我愿意不管不顾地爱着他,我也愿意为此承担所有后果。
姻缘落地生根,相爱是我们注定的劫难。而人生如戏,许多事本就荒谬,从来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后悔?
“我所拥有的一切关于感情的记忆,都是你给的。”我伏在他耳边,以最温柔地语气轻轻说着,“很久以前我不懂得,但是现在却明白了,除了你身边,我真是哪都不想
去。”
还不算晚,对吧?
生死不论,是的,生死不论,纵使我依然不能像你了解我那样了解着你,没关系,我要做的只是陪伴而已。
因为你说过,我是你独一无二的九王妃。
内力通过掌心源源不断续入他的体内,我阖着眼睛,俯下头去吻他的唇。
第一次如此主动,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说过九王爷和皇城第一高手的故事,但是这一刻,我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月色如水,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好好活下去。”一吻终了,我抬眸正视着他如古井深潭般清亮魅惑的眼睛,扬眉轻笑,“相公,我可能要先走一步,很遗憾,没能看到你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我知道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多少还是带着赌气的意味,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挂掉了,又觉得这样的言语至少能缓和一下他的情绪……悲悲切切的告别实在太矫情,不像是江湖儿女的做派。
“你叫我相公?”墨云尧闭上眼睛笑了,手指却缓慢回拢,坚定而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沉静,“娘子,为夫陪你一起死。”
生同眠,死亦同穴,这是最动人的誓言,然而我却不能履行。
“小云子,爱我吗?”
重伤之下,墨云尧的神智已经愈发模糊了,尽管有我的内力在支撑着,也还是显出了无比疲惫和虚弱的神色。听了我的话,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唇角上扬:“当然。”
只两个字,就够了。
眼泪还未落下便已被强行收回,我将手绕到他颈后,冷不防用力一按,而后在他突然变得诧异的目光中,用力地抱了抱他。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呢?
我没必要让他来陪葬,最好三年五年,只要他能活下来,把我忘了也不是不可以。我不相信有来生,但我由衷感谢今世的相遇,就像颈间的同心玉环,满满都是温暖的记忆。
我扶着陷入昏迷的他躺在地面上,而后起身,拔出了腰间的笑风尘。
即使免不了被诛杀的结局,至少在这一刻不能示弱。
方才墨云尧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在战,现在换我带着他的骄傲再拼一次。
司天捷脸上流露出些许嘲弄的笑容:“怎么,你还想反抗?”
我冷哼一声:“武者从不向敌人低头,就算是被杀,我也希望自己能坦坦荡荡。”
“很好,老夫成全你。”
然而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应战的瞬间,四面狂风骤起,直至遮迷了视线,漫天飞窜的剑气瞬间击倒数十位官兵,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我几乎都还没回过神来,只觉腰间一紧,已被缠上了一道坚实的绳索。
远远的似乎有人用内力带动绳索,将我高高抛向上空,月光下我看不清来者是谁,但那宽阔的怀抱太过熟悉,熟悉到让我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拥有这样深厚的内力,在我所认识的人中,便只是……
颈间毫无征兆传来剧痛,我向后仰过去,意识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