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宏德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面色红润,俊朗的五官,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变得苍老,反而平添了几分威严气度。
陆谦安静站在文官队列里,跟随众人三叩九拜,心头忍不住感慨。当初他年少轻狂,不过是一场偶遇,居然就带了未来的帝王回家。
成就了妹妹的终身大事,也成就了今日君臣的缘分。
封泽昨晚就得了玄冥的消息,知道自家小舅子提前回了京都,他心头微微有些异样,倒不是气恼,实在有些心虚加脸红。
当初小米高热差点儿没了性命的时候,陆谦可是冲到宫里要带走小米。成亲时候,他也当着陆家上下的面儿保证要待小米千好万好,让她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
可是成亲六年,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排忧解难,却依旧被诘难,这无异于是在他这个帝王的脸上甩巴掌。
身为帝王,若是连妻子都护不住,那还谈什么统治天下,江山社稷?
这般想着,他的脸色越发冷肃,倒是让一众文武百官,越发小心翼翼缩了脖子,弯了脊背,生怕做了那只为了吓唬猴子牺牲的公鸡。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礼太监高升呼喝,声音尖细,扎到众人的耳膜里都是一颤,却依旧没人敢抬头。
但他们不动,可不见得别人也不敢动。
陆谦侧行一步,走出队列跪倒,高声道,“皇上,臣陆谦请命协助李大人彻查蔡祭酒身亡,攀诬皇后娘娘一案。”
“准奏!”
封泽早有所料,直接点头就应了下来。速度快的,其余朝臣不等反映过来,这事就成了定局。
结果,一个战斗力爆表的李阁老身边,又添了一员猛将,那原本就风声鹤唳的朝堂,更是添了三分谨慎。
人心都是偏的,也各有算计。那些敬佩皇后娘娘的臣子,认为她是皇帝的贤内助,对大元贡献多多,自然跟更希望早日查清真相,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但那些隐约盼着皇后获罪,自家闺女或者孙女才能得了机会,进宫陪伴帝王的官员,则偷偷皱了眉头。
不过,不论众人怎么想,谁都没有说话。陆谦既然敢第一个站出来,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果然,陆谦起身后,又双手碰上了一本奏折。
“皇上,臣愚鲁,在外行走几年,虽然没有大的建树,但也发下了一些小问题。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蛀虫不除,对大元终究危害深远。臣特此整理了一本奏折,还望皇上细读。”
众人再次齐齐提了心,眼见那本并不算厚的奏折,被太监接过去又捧到了皇上跟前,很多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一个个无不拼命回想,老家那里的族人是不是安生,是不是瞒着他们做了什么欺男霸女,夺人田产的恶事。
可惜,平日联系不多。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族人怎么可能不仗势横行。总之,人人都是屁股不干净啊。
封泽扫了一眼丹壁下的文武百官,脸上冷笑更甚。平日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怎么就不记得他们那身官袍下,照旧是丑陋不堪的内里。满脑子盘算拉下一国之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了尾巴。
有了这本奏折在手,以后怕是再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
这般想着,他扫了陆谦一眼,两人隔空对望,微微点了点头。
“可恶!”
封泽一把摔了手里的奏折,怒道,“李御史,你位列朝堂,行的是监察百官之事。可知道青州族人霸占百姓田产数百亩,可知六十岁的伯父强娶民女做第九房小妾?”
“皇上息怒,臣…”李御史这会儿终于知道先前在宫门之外,陆谦为何问询那句话了。
他赶紧出列扑倒在地,高声喊冤,“臣离开青州多年,根本不知道族人做了什么事,请皇上恕罪,网开一面,容臣回族处置。”
“哼,不必了,身为监察御史,却连本族族人都不能管束,朕还要你这等酒囊饭袋何用。革职!着吏部查办!”
封泽半点儿情面都没留,一挥手就撸了他的乌纱帽。
李御史早就吓得摊到在地,毕竟十几年寒窗苦读,一路坐到威风八面的御史,其中太多的心酸和风光,就这般突然没了,任谁也接受不了啊。
陆谦好心上前,蹲身扶了他一把,低声道,“李大人,既然你在外多年,不知道家乡族人作恶,自觉很委屈。那皇后娘娘出生就在老熊岭,你怎么还能污蔑她是拜火教余孽呢?你觉得冤枉,可曾想过皇后娘娘如何?”
“这,这…”李御史惊恐的脸色白里透青,再也没有了求情的心思。一切皆有根由,他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为当初第一个跳出来质疑皇后娘娘。陆家的反击真是比他预料的爆裂又彻底…
很快就有值守的侍卫,一边一个架了他的胳膊拖了下去,朝堂内外清净的真是落针可闻。
“皇上,”陆谦出乎众人意料的又开了口,“李御史既然获罪,之前他负责彻查皇宫内外私通消息之事,怕是也有诸多不实之处。不如换人彻底清查!”
文武百官们,先前听得李御史哀求,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但再听得这话却是齐齐抬了头,果然,宏德帝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直接点了一个平日有“老好人”称号的老御史接手。
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纷纷盘算着回家之后准备些厚礼,以这位老好人的行事,想要把自家那些“获罪”的子侄洗清罪名,甚至重新送进大内侍卫的行列,也不是不可能。
倒是几个阁老互相对视一眼,再望向已经低眉顺眼站回文官行列的陆谦,很是点了点头。
大棒加甜枣,反手间搅动风云,显了手段,又不曾落下一点儿怨恨,实在是高明。
凤翔宫里,玲珑一脸喜色的快步从门外进来,穿过游廊就往正殿走。
路上正好遇到吉祥从小灶间出来,手里的点心盘子差点儿被她撞翻,于是嗔怪道,“这是怎么了,又有什么大事了?”
“哎呀,有喜事呢。”
玲珑欢喜的眉眼都亮了,“娘娘呢,小主子们呢?”
“今日天气好,不晒也不阴,娘娘说适合玩耍,吃了饭就带着小主子们去小花园里荡秋千呢。我怕小主子们饿,刚捡了点心…”
吉祥还说着,玲珑已经按捺不住,扔下她匆匆拐去了小花园儿。
吉祥无奈,但心里好奇,也是加快了脚步。
小花园里,小米穿了一身浅蓝色襦裙,只在裙角和袖口绣了几朵桃花,只看一眼就让人倍觉清爽。
照旧是大树下铺了毡毯,四季屏风挡了风,她靠在软枕上,手里握了一本书,心思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神色平和又带了几分怀念。
旁边几株树上绑了秋千椅子,四个孩子一人一个,正由韩嬷嬷等人陪着玩耍,不时欢笑出声。
难得今日高仁没有出去疯玩儿,躺在树屋里,翘着二郎腿啃果子,不时吐着果核去打树上呆头呆脑的傻鸟。
“娘娘,娘娘,乾坤殿那边传了消息说,陆谦大人回来了!”
玲珑跑进园子,不等走近就高声嚷了起来。
“当真?我三哥回来了?”
小米立时回神,惊喜的坐了起来,手里的书也扔了,“他人在哪里?”
“陆大人当然是在前朝大发神威呢,听说,他上奏折惨了那个李御史一本,皇上直接就把李御史的官职一撸到底了。让他再嚣张,还以为攀诬了娘娘,他就能青史留名了。如今真是好,别说青史留名,就是大元朝堂都没他的位置了。”
玲珑说的痛快,连带吉祥如意几个,还有韩姨母都是笑起来。
倒是小米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这位李御史是哪位?”
“哎呀,娘娘,你怎么连这人都不知道!”
玲珑跺脚,嗔怪道,“先前那个蔡祭酒吊死,留下书信攀诬娘娘。旁人都没什么,只有这个御史跳出来逼着皇上彻查娘娘身世,那样子好像就认定南边几州的灾害是因为娘娘而起。奴婢都想晚上摸去他家府邸…嗯,总之,这御史最是可恶。陆大人简直太厉害了,刚回来就替娘娘报了仇!”
小米这才明白事情始末,心头又暖又感动。
虽然她已经是一国之母,但她的哥哥一直把她护在身后。就如同他当初许下的诺言一般,从来不曾忘记。
“吉祥,让厨房备料,我要做几个好菜,中午留三哥用膳。”
“是,娘娘。”
吉祥几个都是赶紧应下,就是韩姨母也是笑着插嘴道,“老奴记得三少爷最是喜爱娘娘做的那道糖醋鱼呢。”
“对啊,再去荷塘捞鱼,皇上喜欢吃浇汁儿鱼,都做了,今日咱们好好热闹一下。”
小米站起来,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几个孩子见此都是围了过来。
“母后,可是在外边办差的三舅舅回来了?”
承运第一个问出口,他虚岁虽然喊着有六岁了,其实不过五周岁,先前见舅舅的时候才两岁,如今已经没什么印象。但平日说话间,母亲经常谈起这位舅舅,偶尔回去外祖家里也跑进舅舅的书房玩耍,心里也不觉陌生。
“是啊,你们三舅舅回来了。咱们中午在家里才吃饭,过几日母后找个机会,咱们再回你外祖家里聚聚。说不定你们大舅舅和二舅舅听了消息也要赶过来团聚呢!”
番外之风波(八)
小米真是欢喜坏了,三年不见,真是不知道自家哥哥是个什么样子了。
她扔下了几个孩子,甚至衣衫都来不及换,就去了凤翔宫的小灶间。
玲珑早就把消息传了过来,尚善太监把食材准备的很是齐全。
鸡鱼肉蛋,各色山珍海货,真是应有尽有。
大元历经二百余年,皇后这个位置上换了不下十几人,有喜欢金石玉器的,有喜欢丝绸布匹的,也有喜欢名花珍树的,可谓是五花八门,但喜欢下厨的,唯有小米一人。
初始,后宫里无论太监宫女还是各个总管,都很有些不适应。但日子久了,就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清冷空旷的宫殿,时时有饭菜的香气飘散。好似平添了三分烟火气,也多了三分暖意。
两条大鱼许是刚从池塘里捞出来,很是鲜活,在木盆里扑腾着,根本不知道即将被宰杀果腹的命运。
一篮篮青菜也带着水珠,这是刚从小菜园里摘回来的。自然这小菜园也是小米进宫之后新开辟的,不算太大,半亩左右,平日有专门人伺候,出产也足够一家几口人食用了。
玲珑和吉祥两个,熟练的系了围裙,开始摘菜,杀鱼,跟了一个喜欢下厨的主子,帮忙打个下手,这简直就是她们四个的必备技能了。
小米这里煎炒烹炸,不过一个时辰,香气就被调皮的暖风吹得半个后宫都嗅到了。
有打扫的小太监,凑在一起偷偷闲话儿,就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凤翔宫那边又开伙摆酒席了?”
“我也纳闷呢,”另一个小太监接了话儿,“上次还是一个月前呢,娘娘最近许是不顺心,真是很久没亲自摆酒席了。”
两人正说的热闹,头上就被敲了一记,原来是总管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后。
“两个小皮猴子,想挨板子啊,还不赶紧干活儿,跑这里说嘴。”
两个小太监缩了脖子,但脸上却没什么惊恐之色。
三年前宫里就严令禁止私行,他们这些小太监若是犯了错,轻了几板子,重了也不过是撵出宫去,比之先前动辄就是乱棍打死,可是日子好过太多了。
原本还有个老总管仗着资历厚,不肯把这禁令放在眼里,结果吩咐打的一个小徒弟半残,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知道了,皇后娘娘亲自下令把那老总管的腿打折,扔出了宫去。
之后,宫里不只人少清静很多,就是阴私手段也几乎绝迹了。所以,两个小太监虽然心虚,却也不害怕。
两人笑嘻嘻凑到跟前,反倒多问了一句,“总管,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
总管太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凤翔宫,末了笑道,“你们还没听说啊,陆大人回来了,皇后娘娘自然欢喜…”
他话才说道一半,远处就传来了响鞭,他赶紧扯了两个小太监跪倒了路旁。
很快,就有一道明黄色和一道青色衣袍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有道温和的声音,低声笑说着,“不知道承运和承盛长多高了,我出京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回说话。”
然后另一道浑厚的声音,接道,“小米整日鼓捣吃食给他们,这两小子眼见都到我腰这么高了。就是承翔和怡安如今也会说话,到处跑跳了。”
这般说着话,两人渐渐远去了。老总管带着两个小太监抬了头,隐约见到那青色身影挺拔飘逸,小太监就忍不住说道,“这就是陆谦陆大人啊?”
“是啊,皇后娘娘最亲近的兄长,也是皇上极信重的臣子。”老总管点头,心里却是另有一番计较,方才皇上说话可是自称“我”,而不是“朕”。这一字之差,足够可见对陆家的亲近。对于陆家,他一直是个好女婿,从来不端帝王的架子。
小米把最后一道菜下了锅,嘱咐过吉祥看着火候,然后刚刚回去寝宫换了一套干净衣裙,玲珑就来回禀说,“娘娘,皇上同陆大人一起过来了。”
小米赶紧迎了出去,正好陆谦抬步进了殿门。
三年不见,若说他原本是块璞玉,那么如今被岁月雕琢的已经去掉了外层的杂质,只剩了温润华美的本质。这般背着满身的阳光从外面进来,仿佛翩翩仙人下凡,别说小米,就是一众大小宫女都看得红了脸,心跳不已。
小米快步冲上去,不管不顾的就把哥哥抱了满怀。
“三哥,你怎么才回来啊!都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给你准备一些吃用之物!”
“就是不想你挨累,才没有说一声。”陆谦拍拍妹妹的头发,一如小时候一般,他笑起来分外温暖,“再说,我这不是都到了嘛。”
“咳咳!”封泽眼见自己的娇妻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心里实在很是酸涩,虽然这人是自家舅兄,但还是不能忍受,于是干咳两声,劝道,“好了,先坐下说话吧。”
小米离开兄长的怀抱,回身嗔怪瞪了自家夫君一眼,“还不是你,若不是派了我三哥走那么远,我又怎么能三年才见他一面?”
封泽尴尬的摸摸鼻子,很是有些委屈。陆谦赶紧开口帮忙解围,“是我要去看看大元各州,倒是同皇上没有干系。”
小米翻了个白眼,恼道,“这么说,你们君臣相得,我倒是成了恶人了。好吧,你们说,我这个恶人去张罗饭菜,马上就开饭了。”
封泽同陆谦都是听得笑起来,“早朝说了两个时辰,正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赶紧开饭最好。”
小米不等在说话,几个孩子已经跑了回来,年纪最小的承翔和怡安,小鸟一般飞进爹爹的怀抱,嘴里叫嚷着,“父皇,父皇,您今日能陪我们抓鱼吗,娘说舅舅爱吃鱼,我们要抓鱼!”
倒是承运和承盛两个孩子,眼见屋子里多个眼熟的男子,猜得是舅舅,于是分别给父皇母后行了礼,然后又转向陆谦行礼,“三舅舅,一路辛苦。”
“好,好,”陆谦欢喜坏了,拉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细看,笑着感慨,“我不过出去三年,承运和承盛都是大孩子了。如此知礼懂事,实在是难得。”
小米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当然了,三哥也不看看他们是谁教出来的。”
陆谦听得好笑,“我瞧着倒是不像你,否则定然淘气的厉害啊。”
众人都是笑起来,两个孩子喜欢舅舅同父母如此亲近,也是好奇的抬头打量他,并没说话。
陆谦更是喜爱他们,就道,“舅舅回来的急,行李还在路上,其中没什么好东西,倒是得了一对儿蓝眼长毛狗很是有趣,估计明日到了,就让人给你们送进来。平日你们养着做个玩伴儿,也是好的。”
“真的?”
承运和承盛都是惊喜的扬起了小脸,他们最近刚巧起了养个猫狗的心思,不等同母后说起,不想舅舅就送了当见面礼,实在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惊喜。
小米眼见两个孩子如此,怎么可能拒绝,就道,“既然你们舅舅送了,你们就养着吧。不过,不可因为玩耍耽误了课业。”
“是,母后放心。”
两个孩子欢喜的直接蹦了起来,比之平日装出的小大人模样,倒是活泼又可爱很多。
怡安和承翔两个见哥哥欢喜,也跟着闹起来,就跟着嚷,“舅舅,我也要小狗。”
他们两个平日常跟父母撒娇,论起哄人可是太拿手了,颠颠跑到舅舅跟前,一左一右抱了他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陆谦差点儿被两个小肉球萌的心头融化了,赶紧许愿,“两只小狗呢,你们也可以养一只啊。若是不够,舅舅再去寻给你们。”
承运同承盛很有做兄长的样子,也是赶紧谦让,“我们养一只就好了,剩下一只给弟弟妹妹。”
小米平日把四个儿女带在身边,让他们一起长大,就是害怕他们如同以前那些皇子皇女一般,为了权利不顾一切。
这会儿眼见孩子们这般亲近懂事,自然要鼓励。
“好,你们一起养吧。谁有时间就多照料一些,咱们先吃饭,下午时候,找内造监的师傅打制两个木头房子给小狗住。母后再帮你们给小狗做些垫子铺盖,好不好?”
“好!”
孩子们齐声应了,小脸儿上的笑几乎要溢出来。
倒是封泽添了一句,“这两只狗可是有福气,我也有很久不曾得过你们母后亲手缝制的衣衫了。”
自然,这话说出来,又免不得收获了娇妻的一枚白眼。
陆谦想起他每隔两三月收到家里的包裹,里面都有意见妹妹亲手缝制的衣衫,于是笑着装作自己不存在,省的招致帝王的嫉妒无数。
一家人说说笑笑间,饭桌儿就摆了上来。
小米节俭,虽然一家六口霸占了大元最尊贵的几个位置,但平日饭桌多半是荤素搭配,加一起也就那么六个菜或者八个菜。
如此丰盛的时候也是不多,眼见满桌子都是好菜,孩子们更是眉开眼笑。
众人团团围坐,当然少不了高仁。毕竟几年没见,高仁很是难得的没有调皮,同陆谦说起话来也是亲近。
番外之风波(九)
那两只小狗显见很轻易就收买了四个孩子的心,他们居然抢着给舅舅夹菜,笑的陆谦恨不能把天下的小狗都送进宫来。
至于朝堂上的事,陆谦同封泽有志一同的谁也没有提起一个字。小米也没有问起,有这两个男人在,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顿饭吃的是热热闹闹,待得午后陆谦出了宫门没有多久,小米也带着几个孩子换了装束随后也撵去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小庄里留守的老熊岭乡亲,还有陈信一家三口,都聚了过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待得饭菜摆上桌的时候,脱掉了明黄色龙袍的封泽也赶到了。所有的丫鬟仆役都被赶了出去,关了院门。
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陆家人,老熊岭乡亲,还有陆家的女儿女婿加外孙四个,没有帝王一家子。
国公府依旧延续了老熊岭的传统,大块肉,大碗酒,粗豪也大气。
众人说了雨水,又说老家的琐事,都是谁家添了小子,谁家又嫁了闺女,很是杂乱却句句都透出平凡热闹的生活气息。
小米虽然有夫君疼爱,儿女也懂事,可以说足够历朝历代皇后羡慕的从坟墓里跳出来,但整日关在皇宫里,回趟娘家都要悄悄溜出来,还是让她烦闷不已。
这般说说东家长李家短,她满脸都是兴致勃勃,不时吩咐玲珑记下来,要给老家的哪家闺女准备添妆首饰,给谁家新添的大胖小子打项圈或者金锁。
封泽心里有些愧疚,手下就捏了她柔软的小手,温柔而坚定。她是他的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一夜无话,第二日,果然早朝没散呢,陈信就亲自送了两只小狗进宫。
两只小狗都是雪白的毛皮,虽然号称长毛狗,其实却没有后世那般长毛拖地,反倒有些厚实,四条腿很短,远远看去,就像两只跑动的白色毛毛虫。两对儿大眼睛湿漉漉的,纯净之极。
一只小狗鼻梁子上带了一道黄色,一只额头带了黑色,倒是好区分。
四个孩子聚在一起,分别取了名字叫虎头和雪球,倒也合辙押韵。
小米亲自唤了内造监的木工师傅说话,详细解释了她画的狗窝图纸。
内造监的师傅都是大元手艺最好的,又伺候了小米一家多少年,对于小米时不时冒出的一些新奇想法,已经习以为常了。
别说给狗造个窝,先前还定做过更小的房子挂树上,给越冬的鸟雀投喂粮食,提供安身之处呢。
他们活了半辈子,只听说过鸟雀祸害庄稼,人人见到就打,还能烤了吃口肉。谁也没听过怕鸟雀饿死,特意救济的。
不过,他们还是暗地里对皇后娘娘的善良欢喜。百姓最怕的就是帝王不慈,他们这些就近伺候的当然也是害怕啊,毕竟伴君如伴虎,如今知道皇后是披了老虎外衣的善良小绵羊,他们也是安心很多,每次有了任务也更尽心了。
没有一个时辰,两只打磨的很是光滑,简单的原木色的小房子就造好了。
倒是小米带着玲珑几个缝制垫子,还在赶制。
院子里,四个孩子追着小狗跑动,惹得一些年岁小的小宫女和太监也跑来看热闹,不时帮忙撵一撵,都是笑的欢喜。
两只小狗初入陌生之地,还有些胆怯,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迈着小短腿跑动,简直可爱的让人心颤。
封泽带了几个阁老在养性阁里处置政事,远远听得凤翔宫里这般动静,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李林晨起同陆谦说了几句,倒是知道小狗一事,就道,“还是陆大人有心。”
封泽点点头,应道,“就是以后李学士要为难了,怕几个孩子都玩得无心学习了。”
李学士是李阁老的堂弟,听了这话,就赶紧起身道,“皇上,能为大皇子和二皇子开蒙,是臣子的荣耀。”
“好了,不过随口闲话儿几句罢了。”
封泽摆手,末了听着那些欢声笑语到底心痒痒,于是就喊了太监总管,“给各位大人换茶水,上点心,朕要更衣。”
自然有太监宫女赶紧上前伺候,封泽就借了空闲回去了凤翔宫。
凤翔宫里,院子里围了足足二三十个小太监小宫女,铜墙铁壁一样拢着两只雪白小狗,方便怡安和承翔两个撵了小狗玩耍。
承运和承盛自认是兄长,取了一只木球放在地上,两只小狗喜好颜色鲜艳之物,追着木球跑,惹得怡安和承翔追了它们跑,都是累的满头是汗,但也笑个不停。
一个平日跟着玲珑伺候的小宫女端了一盘子蜂蜜鸡蛋糕凑到近前,好似刚从烤炉里捡出来,散发着甜香,惹得玩累的怡安和承翔都聚了过来。
“母后真好,做鸡蛋糕给我们吃了。”
小米生怕孩子们坏了牙齿,平日做的点心很少有甜食,这蜂蜜鸡蛋糕是孩子们的最爱,十日半月也吃不上一次。
如今有小狗玩耍,又有蛋糕垫肚子,别说怡安和承翔两个小的,就是承运和承盛都很欢喜。
承翔刚要掰了半块塞进嘴里,却突然觉得裤脚被扯动,低头一见是虎头,于是就蹲下来把蛋糕喂了它。
怡安更是活泼,自然不肯错过,也是掰了蛋糕去喂雪球。
承运和承盛怕小狗咬了弟妹,就蹲在一边。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吃,只顾着小狗了。
两只小狗嘴巴小巧,吃起点心露出小白牙,真是别提多可爱了。
正是这样的时候,封泽就迈进了院子。
一众太监宫女赶紧跪倒磕头,怡安想同往日一般跑过去抱抱父皇,又舍不得喂雪球,一时间纠结的小脸皱着,惹得封泽远远看着,心里好笑的不成。
他迈步走了过去,结果还有三五步的距离,雪球却是突然发了疯,猛然窜起来,嘴巴张开奔着怡安的小手就咬了过去。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电光火石间,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关键时刻,一个红色的影子风一样刮过,直接捞了怡安就跳开了。
不必说,红色的影子就是高仁了。他懒得同孩子们玩小狗,于是倒钩在廊檐上睡觉,本来上前是为了抢块鸡蛋糕吃,哪里想到居然救了怡安一把。
雪球不知道为何就发了狂,即便怡安被救走,它仍旧不依不饶的撵上去,拼命的窜起来想要咬一口。
高仁恼怒一脚踹的它飞出多远,不等喝骂众人的时候,虎头也同样发了狂,对着承运也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这次,黑着脸的封泽直接抱起了三个儿子,抬脚死死踩住了它的脖子。
院子里,方才还热闹的不成,这会儿已经静的落针可闻。
有些聪明的小太监小宫女已经白了脸,很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果然,虽然他们死死把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但依旧能感受到院子里有无数看不见的身影在快速的闪过,那是暗卫。历代帝王身边最神秘的一群侍卫,却是谁也没见过的存在…小米在寝殿里做针线,突然听得院子里没了动静,很是好奇,推开窗扇一看,就变了脸色。
她直接跳了窗,奔着被高仁聚在半空的怡安就跑了过去。
“怡安,不怕,母后在呢。”
怡安有些被吓到了,趴在娘亲怀里好半晌才突然大哭起来,“母后,雪球咬我,我给它…给它点心吃…呜呜…”
“不怕,不怕,雪球可能是太饿了,一会儿多喂它几块点心就好了。”
小米拍着女儿后背,眼睛盯着远处被踹的脊背折断,嘴角浸透血迹的雪球,它即便这般濒死,依旧努力往这个方向爬动,好似咬不到怡安就是死也不甘心。
小米脸色黑的墨汁一般,嘴里却是轻柔的安慰着女儿。末了待得女儿哭泣声小下来,这才唤人,“韩姨母!”
方才跟着在寝殿里做针线的韩嬷嬷,这会儿也是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听得主子唤了“姨母”俩字,她激动的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接过怡安,低声保证,“娘娘放心,老奴必定不会离开公主一步。”
小米放了心,又走去封泽身边拍了拍三个刚刚被放下地的儿子。
“不怕,父皇和母后都在。你们是男子汉,大元皇子,越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掉眼泪,要坚强。这样,那些想好伤害你们的人才没有机会再次下手。懂吗?”
承翔年纪小,眼泪在眼圈儿里含着,虽然有些不懂母后的话,但眼见两个哥哥都没哭,就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承运和承盛望向垂死的雪球,还有早被父皇踩断了脖子的虎头,想起方才的欢笑,小小的心灵里,终于明白了什么。
承运伸手拿下母后拢在他身边的手,低声说道,“母后,我不怕,您别担心,我带着弟弟们去洗漱读书了。今日玩耍,已经耽误了课业。”
小米心里疼的不成,即便身在帝王家,她的孩儿总要面对这样的风雨,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总希望这样的成长来的晚一些,温和一些。
可惜事与愿违,一场精心的预谋,拉了陆谦下水,也逼迫着孩子们瞬间成长起来。
她强忍着满心的怒气和愤恨,低头在三个儿子脸上都亲了一记,紧紧抱了他们,这才嘱咐高仁,“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