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后,廖洁儿仿佛一下子与程心成为知己好友,不时给她发短信约逛街约吃饭约看电影。虽然有点烦,但她起码没有直接打电话来,程心对此等“体贴”心存感激。
她对廖洁儿没什么好感坏感之说,所以偶尔闲了,还真会回复短信,或者应约一次两次。
九月开学的前一天,程心特意请假又去关峰的小作坊。
郭宰在那小作坊浸泡了足足一个半月,头发长了,胡子爬了半张脸,人也不出意外地瘦了一圈。
看上去像个不修边幅的吃不饱饭的粗汉子。
瞥一眼关峰,俩人的风格竟有点相似。
程心循例带去丰富的食物,师傅工人都去吃了,唯独郭宰与关峰仍捧着几页图纸在发愁。
程心知道他们在为一个工艺问题苦恼,鉴于自己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与认知,她选择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等。
等着等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郭宰顿时决定回家。
他赶走关峰,靠近程心,轻手轻脚地拉过她的双手,再往自己的肩膀上搭。程心睡意不深,一碰就迷迷糊糊醒了。
她愣了愣神,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拉着伏到郭宰的后背上,才猛然醒透。
她低叫着爬起来,郭宰懵然回头,小声说:“醒了?我背你上车?”
程心瞪眼低叫:“傻呀我穿裙子,背着叉开腿难看死了!”
郭宰:“……”
她快速整理自己,跟远处的关峰挥手打了个招呼,拉着郭宰走了。
回到康顺里,她督促他:“今天把行李收拾好,明早我送你去开学。”
“嗯。”
俩人忙到五点多,程心去煮饭,郭宰想帮忙,却被赶出去客厅看电视。
见堆满灶台的食材,郭宰失笑:“我明天是去开学,不是去受难,学校的伙食还是很可以的。”
“我愿意!”程心一句话将他噎住。
她忙里忙外,整出紫菜玉米羹,虾仁炒蛋,佛手瓜焖鸭肉,清蒸桂花鱼与白灼宁夏菜心。
郭宰很捧场,不出五分钟就要添第二碗饭。
程心瞄了眼电饭锅,告诉他:“还有半锅饭,你最好把它们都吃完。”
郭宰:“……你喂猪啊?”
程心捏住他瘦得微凹的脸颊,讥笑:“有你这么瘦的猪,饲养员得以死谢罪。”
“……”
饭后歇了会,郭宰被推进厕所,某人吩咐他:“把自己里里外外冲干净才出来。”
天知道他身上一股酸爽味!
结果郭宰在厕所关了半个钟,程心把厨房收拾好了,他还没出来。
“喂?跌坑里了?”程心敲门。
门被拉开,郭宰探出脑袋,下半张脸涂满泡沫,上身裸着,手拿剃须刀,说:“冲完了,剃须呢。”
程心微怔,来了兴趣。
她推门钻了进去,抢过他的剃须刀,笑道:“我帮你。”
郭宰轻挑眉头,“行啊。”
他双手握住程心的腰,往上一托,将她整个人举到洗漱台上坐。
程心吊着双脚,拿手轻轻点着他额头,往左拨拨往右拨拨,然后命令:“太高了,往下蹲蹲。”
郭宰双手撑在她两边身侧,往下压一压上半身,与她平视,问:“好了吗?”
“唔,脸往左,我要剃右边的。”
郭宰把脸转向左边,将整边右颊送过去。
程心拿剃须刀顺着他脸颊肌理从上往下刮。
“别刮下巴,留一点留一点。”郭宰提醒她。
“知道了你别吵,手滑毁容的话我不负责的……”程心凝着神下手,视线紧紧盯着剃须刀所刮之处,眉心皱成三竖条。
“你才不会。”
“我会的,我是颜控。”
“我不信。”
“你别吵了!”
“……”
好一会,她说:“脸往右。”
再一会,又说:“头底一点。”“下巴抬高!”
郭宰像听从指令行事的机器人,配合十足。
十分钟后,“好了!”
程心高举沾满泡沫的剃须刀,满脸成就感。
郭宰拿怀疑的笑眼看她,用手大概摸了摸自己下巴,摸了一手泡沫渣。
他出其不意,倏地将泡沫渣蹭到程心的鼻尖。
程心:“咦……”
嫌弃的叫声才发音一半就戛然而止。
郭宰吻住她的唇,顾虑有泡沫渣,动作既轻又柔。
程心小打小闹推开他,跳下洗漱台溜了出去。
郭宰无声地笑,洗脸后照镜子看效果,笑容变得更大,且边摇头,自己补剃了几刀。
出去时,他一张脸已经清洗干净。
程心很久没看到他这张干净清俊的脸了,尤其头发湿长湿长的,随意理到头顶脑后,有点野性的成熟,加上精瘦的裸上身,她霎时看得出神。
郭宰笑道:“你剃得挺好呀,哪里学的?”
程心回过神,自夸:“以我的聪明才智,不用学。”
她抱着衣服进厕所,郭宰突然一只手伸过去,作势要捉她。她吓得跳了跳,以极速闪进门内,关门落锁。
郭宰笑了出声,身心舒爽地倒躺床上。
厕所传来沐浴的流水声,他望着天花顶想着订单的问题,正有头绪时,思路被手机响声打断。
他找到程心的手机,见屏幕提示有两条新短信。一条是廖洁儿发来的约饭信息,另一条是那个人的。
郭宰将那人的短信删掉,面不改色,再躺回床上继续刚才的思路。
他想着在暑假期间将订单的工艺难题解决了,那开学之后他能轻松一些,不会太耽误学习。可是在订单的实际生产操作中,又冒出各种各样的大小问题,一度兵荒马乱,超出预期。
他不得不在作坊与学校之间两边跑,有时候下午上完课就马上坐车去,第二天又清晨六点出发赶回学校上课。
他这边忙,那边东澳城在下半年一有金九银十,二要年前冲业绩,程心同样忙。
2007年的下半年,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
东澳城的销售额再创佳绩,楼盘附近的目标地皮也成功投了下来,依计划他们会继续投地,并兴建度假别墅,不动摇地履行项目宗旨——将东澳城打造成省城西郊能媲美一个小城镇规模的超大型社区。
而郭宰那边忙得天翻地覆,也终于有所回报。那张产品类型零散杂乱、数量参差不齐,要求刁钻古怪的设计师订单,终于在圣诞节之前全部完成并出货。
原先客户说要先出货再付尾款,郭宰见自己与关峰他们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忙成狗,担心万一货出了但钱收不回来,那真是成狗了。他把心一横,将成品“咔嚓咔嚓”一通拍成照片,打包发给客户,要他先将尾款全部打过来,才肯出货。
程心笑他:“你这出尔反尔,不气死客户?”
郭宰说:“他如果同意,就不叫出尔反尔了。我们这么辛苦,要有点保障在手里。”
比起他们的努力与付出,客户先前支付的百分之三十订金显然太少。之前程心有建议他与客户沟通,在生产过程中追收另外百分之三十的货款,余下百分之四十可以见货物凭据后再收回。或者索性余款走信用证。
可惜对方客户当时不同意,也许是因为对郭宰他们没有百分百的信心。直至收到郭宰的打包照片,他才服软。
收到尾款,支付了关峰的所有费用,减去其余方面例如运输的支出,郭宰个人所得的纯利润超过50万。
程心认为单单一份订单就能赚下这笔钱,已经很有本事,他却说:“其实本可以赚得更多,但生产中犯了太多错误,损耗太大,交期也耽误了很长时间,成本比预期的增加了许多。那些损失,不可能让关峰一个人承担。”
程心:“你讲得对,关峰是个不错的拍挡,无谓为了一时的一己私利而寒了他的心。”
郭宰手指轻点桌面的利润表,分析:“这个订单的利润很不平均。例如这四个款式能一口气帮我赚了十几万,而这三个款式,本身订量少,报价也报错了,总共也才赚了两三万。再下单的话,万一客户只挑利润少的来订,那就只能涨价。当然了他也肯定会砍价,像那张皮椅,一砍砍掉将近一半,所以下次订单的利润多少,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程心挨着他坐,与他一起就这份订单从头到尾总结思路,时至深夜,讨论至尾声,郭宰迟疑地说:“我有个想法。”
程心看着他,点点头鼓励他往下说。
郭宰垂了垂眼睑,再抬起,直视程心,漆黑的瞳仁里有着她的倒影与坚定。
他说:“我想拿这笔钱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