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东升,金陵河畔搭起了大锅小灶的吃食铺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河上的画舫内俱点满了灯,盛满了欢客们的嬉笑声。
杜楹随周霁一起下了马车,一头钻进了热闹的金陵河。尽管是第一次到这里,可杜楹却对这里的环境和人都非常熟悉,看来这就是原主以前经常来的地方了。
画舫肖妈妈见杜楹来了,就跟瞧见失散多年的儿子似的,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细数这些时日对他的思念,又毫不委婉的表示今夜给他准备了惊喜。
还没等杜楹作出回应,就跟周霁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包厢跟前。打开门,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人,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还有两个正抱着舞姬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碎步,房间角落里还有个放.浪的,怀里坐着一个褪去了外衣,亵.裤高高提起的姑娘,两人交股叠坐,全然不顾旁人,饶是见多识广如杜楹,也看得口干舌燥,浑身不自在。
开了门,屋里有人惊道:“洪章兄,真的是你呀,几个月不曾出来与我们玩耍,还以为你真被杜将军关了禁闭,从此学好了,不跟我们一起玩儿了呢!”
肖妈妈领着周杜二人进了屋,笑道:“张公子真会说笑,这杜公子跟我们家婉莹姑娘可是过命的交情,他就算忘了谁,也决不能不来见婉莹啊。”
杜楹听了这名字,稍微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了。去年夏日天热,杜楹喝得七荤八素的,又跟旁边的人闹起玩笑,便一头扎进了金陵河,自诩水性甚好,却不料被河底的水草缠住了脚腕,还没等他脱衣服求救,服侍在旁的婉莹姑娘便跳下河来相救,从那以后,他二人便成了“过命的交情”。
若说是以前的杜楹,对这“救命之恩”感激不已,少年又听多了话本子,脑补出一段凄婉绝伦的旷世绝恋来,对婉莹好得不得了。
可如今的杜楹只要稍微一琢磨,便知道其中存在多少纰漏了。
且不提到底是谁起哄让他一个喝醉酒的公子跳河的,这画舫上面那么多的仆役船工,哪个水性不比一个姑娘强,怎么会轮到她来救人呢?
再者,从那以后,这杜楹便跟婉莹厮混在一起,认识了一些不甚相熟之人,被哄骗吸食那“解忧散”,抽得上了头,没了意识,又不知跟哪些人鬼混在一起,这才又染上了脏病。
前因后果连在一起,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可不就得出了结论:这婉莹姑娘定是那刘氏的人!
此时听肖妈妈提起婉莹,杜楹心里泛起一股戾气,冷笑着想:正好,老子没来找你,你还自动送上门了,这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不仅害死了一条命,还害得老子疼痒了那么些日子,我倒要瞧瞧你这黑心肝的女人,到底还能说出些什么哄骗人的鬼话来!
肖妈妈安顿好这里,又亲自去叫婉莹去了。
等了好久,肖妈妈都没回来,周霁轻声在杜楹耳边说道:“你这些时日没来,婉莹可是成了这里的头牌,如今来找她的那些欢客,都是颇有些身份的,想必一时半会儿推不开身呢!”
刚才在角落里的俩人早滚到屏风后头去了,不时传出的一两声怪叫,引得众人啧啧笑叹,大家似乎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杜楹心想:这勾栏之地果真藏污纳垢,原主竟然喜欢来这种地方厮混,也难怪被继母设计害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前世虽是混混,可也是个有追求讲卫生的青年,尽管碰到了林筱筱这个冤家,也因此被害死,但他对男女之间的情爱还是存在着美好想往的。
看到席中这些放浪形骸的欢客和姑娘,听着屏风后传来的不堪入耳的声音,他心里开始烦躁起来,不等肖妈妈回来,起身准备离开。
周霁一把拉住他:“洪章兄,你这是作甚?”
席中都是些纨绔公子哥,甚至还有跟周霁一样的四大家族的嫡系,杜楹不欲得罪人,便扯谎道:“我到外间方便一下,稍后便回。”
周霁跟杜楹素来交好,而且他也不喜屋内乱糟糟的,便跟了出来:“正好我也要解手,咱俩一道去吧。”
出了门,俩人迎着河风倚靠在栏杆上,心照不宣地都没提要去解手的事。周霁突然问道:“洪章兄,之前我听到一些谣言,说是你害了脏病,被送到宫里秘密治疗,可是真的?”
杜楹脑子转了转,这周霁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周家现任族长的嫡孙,跟原主一向关系良好,若非婉莹有意让原主疏远他,有他在身边跟着,也不至于被那些人轻易陷害至死。
四大家族存在的时间可是比这大名皇朝更久,各家都有在离隐坐镇的蝉蜕老祖,虽说仙门不问凡俗,可谁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个说辞而已,真到了紧要关头,这些神仙们还能不管自家人的死活!
于是杜楹决定坦诚,以赢得这位好友的信任,他长叹一声:“哎,实不相瞒,青余兄,我也是被人陷害啊!”
然后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都跟周青余讲了。
这周霁的生母也是过世得早,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听说继母竟敢谋害嫡子,还伙同青楼妓寨的婊.子一起算计自己的朋友,顿时怒从心头起,当即便冲到船工房捡了一根船桨,要去将那婉莹打死。
杜楹见他如此冲动,生怕闹出人命,好说歹说将他手里握着的船桨给抢了下来。
“青余兄,你对兄弟的情谊我懂,可万事皆有起因,那婉莹不过是个弱女子,罪魁祸首还是刘氏,咱们男子汉做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待我问清事情原委,若她真是诚心害我,咱们定不饶她!”
周霁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笑道:“洪章兄,你还是老样子,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一定挺你到底。”
周霁又问道:“对了,你这小子,竟然也能去离隐山转一圈,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快给我说说,你家杜将军都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子?”
杜楹奇道:“这上山还要托人花银子的吗?怪不得我老爹激动得就跟我考中了状元似的,可我们先前并不知道此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