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核没有消失, 只是灵力被一群脏污之气压制。就好像自己当时一样,纵有灵气在身,却使不出半分半毫。
“师尊, 沉积于体内的鬼气是无法消失的吧, 只有引渡到另一个人身上才可以。”
“是。”
施清一瞬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就立在孟如归身边, 低头看着灶内灵火。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贼一般, 仗着孟如归对自己的喜欢,偷走了他的大好前程。
“你不必自责。”孟如归擦了擦额头上虚汗:“我已经三十三岁,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 也经历过万众瞩目之时,就算是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偏过头看着施清:“可是你不一样, 你今年才二十三岁, 以后还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这条路我无法再陪你走下去。”
曾经意气风发,一朝跌入深渊。
厢房中满是腾腾热气晕眼, 孟如归将锅盖打开,他弯腰伸手从旁边橱柜中拿出三个碗,边捞面边道:“灵力被压制并非是坏事,至少这样不用担心旁人会发现我在这里,也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施清上前帮忙, 他道:“师尊准备在这里等到何时?”
若是可以, 他当真想跟孟如归在这里过一辈子, 安安稳稳, 也算的上是一世无忧无虑。
只是不知道孟如归会不会同意。
孟如归摇头:“不知, 我一直想着再重回西黄之山,子午钟无法破坏, 但至少要将赵清明所设阵法破坏。对了,他那阵法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具体我并不知道,但是结界中日夜与外界日夜是颠倒的。另外,上山石阶旁边还散落着些遗骨,我不知道是不是开启阵法做用。”
孟如归又拿出一个木托盘将面放入,施清上前接过。
孟如归洗擦了擦手道:“他体内灵力不够,只能借助生人惨死后怨气结阵。只是当年李月明死在山外,我怕他还会将阵法扩大,这样会殃及更多无辜之人。”
吃罢了早饭,孟如归搬了椅子坐在庭院中发呆,整个人陷在椅子里面成了薄薄的一片。施清抱了床薄被给他盖上,搬着凳子去梧桐树下陪他。
孟如归见他坐在自己身边,询问道:“苏一可睡着了?”
施清道:“睡着了,难为他跟了我这些天,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被他们里竹山修士抓回去。”
孟如归抬头看着一树繁花,他道:“我已经通知了李庭安来将他带走。里竹山门生应当今天下午就会过来,咱们自己门内的事,若是无缘无故牵扯上他人,实在是有些不好。”
柒十里甩着尾巴跳上孟如归肩头,又钻进孟如归怀中,仗着自己现在是狐狸就为所欲为。
他得意洋洋瞅了施清两眼,突然伸手摸进施清怀中。
施清推了他一把:“师叔祖应当稳重一些,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一推一拉,当啷一声,玉符落地。
柒十里看着那玉符,脸色略微变了变,他道:“这是谁给你的?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施清弯腰将那东西重新捡起,他道:“我在西□□上救了一人,那人离开时给了我这么一个玉符,他告诉我若是有事需要他时,便可将这玉符摔碎。”
柒十里急道:“摔碎后又能如何。”
“摔碎后便可入鬼市,他说他是在鬼市做生意的商人。”
沉默了些许时间后,柒十里咬牙道:“商人个屁,分明就是从阴暗沟渠里面爬出来的小人,趁着他人危机便要盈利一把,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人。不对,他早就死了,自然也不算人。”
听柒十里这样说,两人似乎是旧相识。
施清问道:“师叔祖可是跟这人认识?”
柒十里从施清手中夺过玉符,两只爪子敲着玉符后面那几个符文,他道:“这是苍钰,是冥帝亦是鬼市之主。我已有多年不曾见他,当年我与幽阳君合力将他封印在黄泉之处,不曾想他在黄泉也是作威作福,最后竟成为了冥帝。”
“也是,那种地方,唯一不要脸的人才能混到风生水起。他在黄泉与人间交汇处创造鬼市,扰乱三界秩序,这次到西黄之山下,不知道又想要做什么”
孟如归道:“既是如此,那他会不会知晓应当如何破坏子午钟?”
柒十里略微一顿,他看了施清一眼,发现施清也在看他,两人私下传音。
施清道:“死狐狸,若是你敢把事情真相说出来,我就将你皮扒了做褥子。”
柒十里回瞪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比你清楚?”
两人视线挪开,柒十里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这苍钰生下来时便不聪明,除了对战时并未见过幽阳君,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不知道,就是来凑个热闹。”
“看看有什么利得可以图罢了。”
屋角下铜铃轻响,孟如归抬头,看着梧桐梢之上那一抹白色衣角,他挥手将结界打开。
李庭安御剑而下,身后并未带其他人。
孟如归对着李庭安道:“你来的还算快,只是我身上没有力气,就不起来招待你了。苏一在里屋,我给他喂了些东西,他应该会昏睡两天。”
施清:“……”
感情孟如归急着去做饭,心里打得是这等小算盘。
李庭安行礼道:“多谢,苏一七天前从里竹山离开,不曾想是去了西黄。他若是再丢了,我就是死了去九泉之下也无法跟师尊交代。”
施清起身将苏一抱出交给李庭安,李庭安接过转身欲走。
他突然又回头,腾出一只手在怀中摸了摸,他道:“知道西黄之山有难,但里竹山如今处境确实困难,实在是难以帮上什么大忙。这个信号给你,若是真的需要里竹时,就拉响这个信号,我可以再度联系一下半月山,看看如何帮你们度过此次难关。”
“多谢。”
孟如归并未拒绝,他将信号接过放在袖中,对李庭安道:“你还是先回去吧,暂且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与我们见过面,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李庭安点头离开,院子上空结界再度封锁。
孟如归沉默了会子,开口道:“年少时,我一直以为我所做之事是正确的,不曾想会造成这种结果。若是能够以我一人之身来挽回,倒也还算是能够偿还,只要不连累无辜之人就好。”
“可是孰是孰非,谁又能说的清呢?”施清接话:“世人都是你若顺着他,便是对,你若逆着他,便是错。师尊又怎知,自己当年揭发李月明一事就是错的?”
孟如归没有回答,他伸出手道:“将你那玉符拿给我看看。”
“不给。”施清扭过脸去:“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看。”
“凭我是你师尊。”孟如归伸出手就要从施清怀中掏:“你给我。”
施清将玉符捂得死紧:“早就不是了,古代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你要从我。说不给你就不给你。”
他这些胡搅蛮缠的话倒是将孟如归逗笑了,孟如归略微一笑,他摸着施清脑袋道:“如此说来,应当是你从我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柒十里抬起后脚挠了挠耳朵,他道:“可酸死了,我算是听不下去,进屋睡去了。”
两人抢夺半天,施清还是没有拗过孟如归,他将玉符递给孟如归。
孟如归仔细看了半天,施清以为他是记起前世些许记忆,不由得紧张道:“师尊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孟如归道:“并未,上面是多少年前的文字,我着实是看不懂。”
施清又问:“那师尊可还记得前世之事,就是昆仑山上的事情?”
“记不得了,我央求你师叔祖帮我找过,他说我所有的记忆丢失,不知道去了何处。”孟如归慢慢想着:“若是我能想起一点半点就好了,说不定就不用在这里坐以待毙……”
听见孟如归如此说,施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上前抱住孟如归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靠这个我们也能解决。”
“明天高嶂和晚烟便会回来,若是外面局势紧迫,我就去带着这个去一趟鬼市。”孟如归看着手中玉符:“说不准一切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
是夜,周围安静至极,只能听见屋外虫鸣声。
孟如归手脚冰凉,睡觉时无意翻动,右手贴近施清怀中,施清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施清将孟如归一双手拦进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他暖和过来,又悄悄起身给他添了床薄被。
没有灵力护体的孟如归,似乎比别人要更怕冷一些。施清握着握着,便摸到了一条疤痕,疤痕突起,横跨整个手臂,消失在手肘处。
施清心中一沉,他将手伸进孟如归衣服中,一点一点数着他身上伤疤。
从脖颈到手臂,大大小小伤疤一共十三条,每一道伤疤的位置和大小,施清都记在心上。
这十三条,他会一点一点从赵清明身上讨回来,一根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