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是宁静安详的代名词,可是一旦被扔入水中,在求生欲望的趋势下会拼命拍打翅膀,形象尽失,而我就是那只失足跌入水中的公鸡。可现在,事实却告诉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一只水鸭子。进入这潭浑水,并非命运的捉弄,而是本性使然。
震惊、失落、无奈,种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我愣愣站在原地,在事实的冲击下,如一具失魂枯木。
秦暮语她们想要安慰我,但这个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转身回房,躺在床上,脑海中频频浮现往日我妈变着法的坑我,尽管经常九死一生,但却痛并快乐着。忽然间,一切化为泡影,明明近在眼前,却变得触不可及。
“小强,你还好吗?”秦暮语站在门外,轻声呼唤,语气中带着浓浓担忧。
我没有回答,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继续发呆。躺在我旁边的谛听叹了口气,翻身跳下床,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冲门外的秦暮语轻声说道:“这小子没心没肺惯了,突然变成绅士,肯定受了很大的打击,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好吧,那你多留意他一下,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秦暮语交代了两句才离开。
我一直以为,任何事在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面前,都是个屁,半点分量都没有。但事实证明,我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一蹶不振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本想跟谛听聊聊,却发现谛听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拿着烟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瞎溜达。
我二叔的棺椁还静静的放在灵堂里,没人守灵,没人上香,想必我二叔会很寂寞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我从烟盒里拿出三根烟点燃,插在香炉里,然后坐在棺椁旁边,一边抚摸着棺材盖,一边感慨道:“二叔,你听得见吗,二蛋变成孤儿了。”
回想起以前二叔把我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我越说越伤心,最后近乎狂吼:“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全都要离开我?”
任凭我如何嘶吼,如何悲伤,棺椁自始至终都静静的平放在面前,没有半点动静。我多么希望二叔和我妈一样,哪怕是变成鬼,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双手抱着膝盖,看着棺椁发呆。当香炉里的香烟燃尽,我正准备延续香火的时候,忽然,我脑海中闪过一点灵光,看着二叔的棺椁喃喃道:“不对啊,大拿说,上次村子遭遇泥石流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全死了,整个村子只剩下他一个人,按理来说,二叔肯定也其中,为什么丧事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办?”
我越想越不对劲,很快,我把视线集中到二叔的棺椁上。二叔死了这么多天没有下葬,按照农村的习俗,肯定要用木钉把盖子封上,按照农村人的说法,是防止尸体诈尸,其实是防止腐烂味道散出来。但我发现刮过盖子非但没有用木钉封上,反而只是随便盖在上面,有的地方都露着缝隙。
现在正值三伏天,四天完全可以让尸体烂透,但我却没有闻到半点腐臭味。
为了一探究竟,我壮着胆子,把棺材盖推开,往里一瞅,果不其然!偌大的棺材里空空如也,别说是我二叔的尸体,就连垫在尸体下面的殓尸布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王大拿骗我?可就算是他骗我,王翠花给我写的信,上面也白纸黑字的提到我二叔死了。”
我一脑袋雾水,为了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连忙跑到我妈的房间,希望我妈给我解释一下,可推开门却发现,我妈的房间早已落满了灰尘,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结了蜘蛛网,显然有年头没人住了。
我一拍脑袋,暗道:“妈的,我妈早就死了,肯定不用睡觉啊。”
想到这,我扯着嗓子大喊:“王翠花,你在哪?我有话问你!”
我一连喊了十几声,把整个老屋都找遍了也没发现王翠花同志的踪影。经过我这么一闹,秦暮语她们也都被我吵醒了,揉着朦胧睡眼,问我发什么疯。等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后,秦暮语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确实,整个村子的阴气都很重,唯独你们家的阴气很轻。你二叔死没死不能确定,但他没在这是肯定的!”
“王翠花肯定知道这件事,你们谁知道她去哪了?”我急不可耐的问道。
三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秦暮语说道:“从你回房,我们就再没见到你妈,可能是她担心刺激到你,暂时离开了吧。”
闻言,我心里一个劲儿的嘀咕,王翠花啊王翠花,十几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净添乱。你这一走,我一肚子疑问找谁问明白?结果刚想到这,我就想起一个人,王大拿!
我迈步就往外跑,秦暮语他们在后面叫我,我都没搭理。
我家在村东头,王大拿家在村中央,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不到一分钟,我就跑到他家门口,伸手猛砸门:“大拿!王大拿!别给我装死,赶紧出来,我有话问你!”
我敲了半天,里面没有半点回应,我还以为王大拿睡得太沉,正准备用蛮力把门撞开的时候,忽然,我感觉有人从后面拍了我肩膀一下。我还以为是秦暮语他们,一边转身,一边说道:“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把门撞开。”
“撞啥门啊,直接从墙上翻过去不就行了?”
妈的急糊涂了,怎么把这点给忘了。王大拿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穷,墙是用夯土砌的,还不到两米高,就算是个初中生也能轻易翻进去。不过我并没有立刻翻墙,因为我发觉说话的人是个男人,而且说话的口音带着浓浓的大青沟强调。
借着月光,我定睛一看,发现站在我身后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身材略微佝偻,穿着破破烂烂的中山装,正背着手看着我。
我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是谁。
就在我盯着他猛看的时候,老者说话了:“看啥咧,这才五年没见,咋?不认识我了!”
我猛地一愣,失声道:“村长?”
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我们村的村长,史树香的老爹!当年史树香在我们村可是出了名的村花,同龄男孩都对她垂涎三尺,之所以不敢下手,主要是忌惮老村长的威名。我记得有一次我跟王大拿去偷苹果,他还用竹竿揍过我。
时隔五年,再次相见,我却提不起一点亲切感,反倒是觉得后背发凉,腿肚子一个劲儿的发抖,因为王大拿说过,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也就是说,此时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并非是老村长,而是村长的鬼魂。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估计鬼也差不多,所以我一边后退,一边嘿嘿傻笑:“村长,这么晚了不睡觉,咋还乱溜达?您得多注意身体啊。”
村长背着手,眼睛滴溜溜盯着我:“这不最近村里晚上不安宁,得有人巡夜,年轻人都不在家,我这把老骨头只能亲自上阵了。”说到这,村长上下打量我一眼,话里有话道:“你小的时候,你二叔还上我家借过你婶儿的奶给你喝,这次回来,也不知道去我家看看你婶儿?你小子挺没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