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楼是梁州城里最大的青楼,就算是雨时,门口往来仍有热浪。
酒香、花香,隔着还有些远,便已能闻到。
“那就是香云楼。”
长街上,叶常青指着不远处,那在此时雨里唯一还敞着门的三层楼阁,开口道。
苏澈也早就注意到,这香云楼与其他青楼不同,门口接待竟不是穿着妖艳的妙龄女子,而是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他们一左一右,仿佛门神一般。
来青楼的客人都是寻欢作乐的,有这么两个人在,他们还能有什么兴致?
叶常青一见他神情,便猜出他心中所想,而这与自己之前来时何其相似。
当下,他解释道:“那两人都是血衣堂口派来站场的打手,有他们在,这青楼逛得也安心。”
苏澈摇摇头,道:“过去吧。”
两人走到香云楼门前,阶上那俩壮汉一直在看叶常青,只不过却并不明目张胆,反而更像是一种遮掩的偷窥,带着小心。
叶常青穿的是观潮阁的真传服饰,铁剑蓝衣,之前他来时,门口这两人便已是认出了。
而他们也早将此事往上面禀报过,只不过此前这人已经走了,怎么这回又来了?
门口两人暗暗相视,有些拿捏不准,同时也不约将目光落在门外另一人的身上。
寻常人家的纸伞,没有什么标识,一袭青衫,倒也不甚单薄,只是看他脸色微黄,透着一股病态,虽是手上拿剑,却也不似什么江湖人,更像是落第后郁郁染病的书生。
这种人会来青楼?
观潮阁的这传人,怎么会领这么一个人来?
叶常青走上台阶,瞥了两人一眼,“怎么,不欢迎?”
两人一愣,连忙抱拳,口称不敢。
叶常青轻哼一声,将伞收了,昂首进门,俨然将大派传人走小庙小观的派头做的十足。
苏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随之走进香云楼。
“要不要再去禀报?”门口一人小心看了眼进门两人的背影,低声道。
“算了,这人又不找茬,付姑娘不是说了么,他若是来,就当没看见便是。”另一人说道。
那人一听,也就作罢,只是抱臂,继续在门口站了。
付姑娘,便是这梁州血衣堂口的主事之一,除了堂主外,她说的话自然就是圣旨。
……
苏澈能明显感觉到,在他们进了香云楼之后,四下的热络一下就变淡了些。
或者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毫无遮掩的叶常青。
此时的青楼里仍有人在台上弹琴唱曲,台下也多的是人在推杯换盏,高声唱论,其中有书生,有良人,自然也有江湖人。
或是偷瞄,或是悄然的目光四下而来,苏澈神情倒是坦然,只不过一旁的叶常青眉宇间却有不耐。
他来是为了让那青楼女子开口的,不是喝花酒逛窑子的,这些人眼神中隐藏的东西,让他自是嫌恶。
“叶公子。”
正在这时,有人从一侧快步而来,施了一礼。
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而看穿着,该是青楼里的丫鬟。
“不是什么公子。”叶常青的语气有些冷淡。
因为她是那位付姑娘身边的丫鬟,在不久前,就是她为自己引的路,也是她将自己送出来的。
这丫鬟轻笑,并不在意,“付姑娘说了,若是叶公子再来,那直接上楼便好。”
叶常青挑眉,“她知道我还会来?”
丫鬟一笑,“这里人多耳杂,要不,咱们上楼去说?”
四下客人的确是有些拘束,便连那台上表演的青楼姑娘们,都是有几分不自在。
叶常青点点头,直接一旁楼梯走去。
而刚迈出步子,他忽地回头,道:“他跟我是一起的,也要上去。”
身后的丫鬟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跟着他进门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出神。
“这是自然。”她应下。
“多谢。”苏澈一直听着两人交谈,此时回头,略作点头,抬脚跟上。
丫鬟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
叶常青所说的那位付姑娘,在这青楼里的地位怕是不低,苏澈想着。
他们上了这香云楼的三层,而无论是所见装潢还是环境,都不见丝毫青楼的浮夸,反而有种清静。
走廊上的房门都是紧闭,其中也无声响。一扇门前,那丫鬟轻轻敲响。
苏澈在阑干边,四下看了眼,这三层确实空无一人。而从二楼开始,走廊上醉酒而过的客人,和莺莺燕燕从未少了。
站在高处往下看,大堂里人头攒动,喧嚣热浪仿佛扑面而来,正处期间。
身后传来开门声,他回头,叶常青已经朝里走了,而那丫鬟则是恭敬等在门口一侧,此时正看过来。
苏澈没做理会,将伞在门口随手放了,这才跟进去。
丫鬟在身后将门轻轻关上,仿佛一下就将外面的喧闹隔绝。
房中陈设略有简单,看着古色古香。
苏澈忽而闻到了一缕清香,不是胭脂水粉味儿,也不是青楼女子身上的腻人体香,反倒是一股清新的,令人闻之舒适而有几分提神的味道。
这种香气,他还是第一次闻。
“掺了毓萝清茶的安神香,付姑娘还真是奢侈,也还真是深藏不露。”叶常青直接道。
“什么深藏不露,叶公子说笑了。”
屏风后走出一人来,一身粉红绸缎,颈下三分雪腻,却不给人以轻浮随便,反而有种别样美感,似是华贵。
她相貌可称中上之姿,看着双十年岁,却给人一种沉稳,如是见惯风浪,哪怕是面对神色不善的叶常青,举手投足间也倶是镇定沉着。
她看着叶常青,脸上带笑,只是并不会让人感到亲近,仿佛只是寒暄客套。
叶常青冷哼一声,道:“少惺惺作态,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