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事总是难以入睡,亦或该是无眠。
可连番折腾,以及近日紧绷的弦在稍微松散开之后,疲惫就如潮水涌来,倦意再难抵挡。
后来,苏澈是被爆炸和撞击声吵醒的,而本该是因感知应激而醒。
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只是在想着发生之事的时候,就沉沉睡去。以致于如今被吵醒时,他还有片刻的茫然。
但马上,苏澈便提剑起身,脚下却一阵摇晃。
不是身子站不稳,而是整艘船都在摇晃,似要沉没般的不稳。
眼前有浓烟飘散,想必是有地方失火了,隐约能听到盗帅在外面的喊声。
不,不只是喊声!
苏澈眼神一动,脚下朝后一退,眼前便是寒光闪过,一支箭射在了墙上。
轰!
又是爆炸声,这一次离得很近,门窗俱碎,伴随着飞射的铁片,外面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苏澈挥了挥衣袖,耳边传来凄厉的破空声,那是如蝗般的箭雨。
他来不及想这一切发生的原因,现在只有跑!
燃烧的木柱倒下,火势蔓延的太快,而飞箭不断,其中还有阵阵说不清的声音,如同诡异音律,让他有些辨不清方向,甚至有头脑昏沉之感。
“谢家,尹家?”苏澈在脚步一顿,躲过倒塌下的梁木,脑海中却愈发清明。
淮水河上有水匪河盗不假,但像他们这种大船,还是挂着四海商会招牌的大船,便是一些绿林都不敢打主意,更别说是那些区区河盗。
更何况是在这等雨夜里,还敢出河的,必有目的。而能找上他们的,似乎只有身后的追兵。
隐隐入耳的音律之声,不是画舫伶人唱曲吟调,而是尹家的「消神音功」。
苏澈定神,之前听到了盗帅喊声,且此前他们都在船楼歇息,对方必定就在不远。
“我在这!”他鼓足内力,以真气发声。
但得到的反馈不是盗帅,而是更多的箭矢。
苏澈跳下走廊,直接落在一层,拔剑,剑气席卷,如平地掀起狂风,斩落四下飞箭,火焰倒回。
船楼在一点一点倒塌,他甚至能感觉到外界有风透进,带着一股冷意。
刺鼻的烟呛味里夹杂着浓烈的硝烟,这绝非江湖帮派能轻易买到的东西,而是朝廷军备火药。
苏澈双眼被熏地有些睁不开,他有一身本领,可眼前浓烟强烈,火势太大,且又被诡异音功惑神,一时便是通明剑心,短时间内也无法辨明方向。
……
“苏澈!”
就在苏澈四顾该如何脱身的时候,浓烟和火光之间,他遥遥看见了一道身影,听见了那人在喊自己。
本是一身浅绿绸衫,此时却沾染烟尘,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玉沁狼狈模样。
火焰破开,一道身影冲来。
“没事吧?”玉沁问道。
苏澈看到了她衣裳沾血。
“出去再说。”玉沁拉他一把。
有了方向,自然就能破出一条路。
迸溅的火星里,两道身影冲出倒塌的船楼。
苏澈一脚踩在了水里,溅出的水浇灭了脚边的木炭。
火光乍消,眼前是略有迷蒙的夜色,河上四下的雾被浓烟搅弄着聚散,而船快要沉了。
船舱在漏水,眼前翘起的甲板上是泡在水里的尸体和晕开的血迹,喊杀声入耳,他看到了持刀砍人的盗帅,看到了勉强撑剑的付吟霜,看到了剑出喋血的商容鱼。
而还在与之交手的人,是身穿皂色剑装的桃花剑阁弟子。
除此之外,在所在这艘客船的周围,还有几艘小船,以及那自浓烟中可见的巨大船头,那同样是一艘大船,谢家四海商会的大船!
一切,倶在苏澈眼中浮现,不过在眨眼之间。
“苏澈!”盗帅看见了他,脸上带着喜色。
但下一刻,他脸色便是一变。
与此同时,当听他说出这个名字之后,本是围攻他们的桃花剑阁弟子,皆是看去。
苏澈能感受到这种杀意,而他也知道,对方正是认出了自己。
“他便是苏澈!”有人喊了声。
雨已经渐停,只有零星的雨丝,此时杀意冷冽,持剑之人破雨而来。
苏澈铿然出剑,剑气穿空,如蝗飞箭皆被斩落。
然后,是身边的玉沁剑指弹天,数道剑气将桃花剑阁数位弟子的攻势打乱。接着是苏澈自她身旁掠去,剑出便要杀人。
桃花剑阁的人在倒下,脚下的船同样沉没下去。
箭雨已经停了,燃烧的大船终于完全消失在了河面上。
苏澈等人被迫分散,以船板落脚,可敌人同样如跗骨之蛆,非是要命不可。
锵!
苏澈看着面前之人,脸色沉着。
这是一个中年人,同样持剑,同样的皂色剑装,只不过他的内力更强,而剑也更快。
苏澈看到了对方腰间挂着的执事腰牌。
“你便是苏澈。”对方语气已然是确定。
“是又如何?”
“与我回山。”
“不去。”
“那就死!”
话音落下,磅礴的剑气在两人之间冲撞,铁剑瞬息刺进,苏澈侧身躲过,几乎贴面的长剑变刺为削,冲脸而来。
咫尺之间,苏澈甚至能看清这剑身上的纹理,似是雕花,仿佛桃花,能看清这剑锋锋寒,其材质也是一柄利器。而在这霎那,他还能看到这么多,是因为他眼力尚有余暇,且反应远比对方出剑还要快。
而且,他的剑更快!
无息之间,沉影自手中递出,如同送帖,不含一丝烟火气,更无半分杀气。
可这,足以让这位桃花剑阁的执事亡魂皆冒,他看到了面前这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这张冷淡的面容上没有嘲讽,只有冰冷。
如无情之人那般。
而他也感觉到了冷意。
剑气消散,手松而长剑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