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嘉回头,看是邓名扬,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抓住邓名扬的手,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
邓名扬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条公式,说:“这道题很简单的。关键是一个三角函数,你看——”
“我不看!名扬,名扬!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田禾禾让我学,你也让我学!我不想学了!我来学校是享受青春的,不是来学习的!”
赵子嘉痛哭出声,这几天过得如同炼狱般的日子。
本来吃了田禾禾的西瓜,答应假装男友,甩开邓名扬这个麻烦。
后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自己出于同情,去找邓名扬说明了情况,请他到时候不要误会,不要情绪激动,不要砍他。
结果邓名扬没说要砍他,反而请他做双面间谍。就是两面好处都拿,两面的事都做的那种。
赵子嘉拒绝不了邓名扬的好处,只好答应了。
只是他没想到邓名扬叫他做的事这么艰难。
“学习,教她学习。让她进入年级前十。”邓名扬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好像要教自家狗子坐下、转圈圈、装死、技能三连一样。
赵子嘉说教不了。我数学比田禾禾还烂。
邓名扬说没关系。我教你,你教她。
赵子嘉搞不懂邓名扬的脑回路,问他,你直接教她不就行了吗?
邓名扬说:“你不懂。”
赵子嘉真不懂,他现在也不想搞懂,只想早点结束这炼狱般的日子。
左也学,右也学。
以自己的资质,别说竞赛题了,就是课本后的练习题都不会做,这样帮邓名扬传话,解释题目,说着说着,居然都解出了几道。
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自己本来以学渣的身份在这个学校活得开心自在,难道这么快就要变成学霸了?
不行!做人要有始有终,生为学渣,死也要是学渣!
赵子嘉拒绝邓名扬,“你要教,你去教吧。我不掺和了。”
邓名扬微笑,说:“早餐十个家常牛肉包,再给你加五个。”
赵子嘉摇头,“这不是吃的问题。”
邓名扬说:“午饭加两片西瓜。”
赵子嘉摇头,“跟你说了,不是吃的问题!”
邓名扬说:“晚上一瓶可乐。外加手机一个,内有王者荣耀王者号一个,刚满三十级,宫本市榜第一名。”
赵子嘉:“成交。”
刚说完那两个字,赵子嘉又苦着脸,“可数学我真不会啊!能不能教其他的?”
“好啊。不过还是要先教好她的数学。她其他科目的成绩都可以,只是数学不行,拖了后腿。”
“真不行啊。我把你教我的一句句说给她听了,她听一句,杠我一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啊!”
“没事。”邓名扬的眼睛亮起来,好像电灯丝熔断前那一刹的闪亮,邓名扬靠近赵子嘉,仔细地叮嘱他。
“她杠你的每句话都要原原本本转述给我听,我会告诉你怎么回答。”
“不是,我——”
“三天,再坚持三天。”
……
学习真是件奇妙的事,尤其是学数学。
刚开始赵子嘉提议学数学,田禾禾还不以为然。
什么学数学,是让我教你数学吧。
结果真的开始学的时候,反倒是赵子嘉教了她很多东西。
赵子嘉说:“这道题通过面积求就好了。”
田禾禾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先求出半径更好吗?”
赵子嘉双眼呆滞,凝视虚空,过了五秒钟,才用机械的节奏说:“对,先求半径的解法更直观,只是略显繁琐,辅助线要多画两根,从数学美学角度上看,不够简洁。”
“不是我杠你啊。我不过就想做题而已,你跟我扯什么数学美学?而且你最近说话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奇怪?哪里奇怪?一点都不奇怪。我说话就这样啊。”赵子嘉抖了一下,好像耳朵里爬进一条虫。
田禾禾看赵子嘉的侧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平时杠人无数,人们被杠后的反应大致就是那几种,恼羞成怒,互相抬杠,退缩避让,你行你好你说啥都对你最了不起,无视,或者老王的请出去罚站。
赵子嘉她也杠过,可赵子嘉以前不是这种反应。
这种反应好熟悉,就像一杠杠到棉花上,蓄势以后,又反弹回来。
“咳咳,总之,先照你的思路解吧。我再想一下。”赵子嘉埋头解题。
田禾禾在赵子嘉脸上找不到答案,只能先放弃,专心做题。
杠归杠,这道题用面积法来求果然更简单。
田禾禾想了一会儿,唰唰几步就做出来了。
她开心地握拳小声喊了一下,数学的乐趣啊,跟抬杠差不多嘛。
抓到一个支点,找各种角度杠下去,总会有杠起来的一刻。
田禾禾正要跟孟曼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转头时,却正擦上邓名扬的目光。
邓名扬的眼睛像火柴头一样黑,一擦就燃,烧得火亮。
田禾禾避开,一时间心念纷乱,想:他真的放弃了?
还是说他又找到新人杠他了?
田禾禾心里竟有点酸,想到学校里居然还有人比她还能杠,更是涌出一股莫名的豪情,想要会尽天下杠精,来一场抬杠大会。
想远了,想远了,继续做题,年级前十,加油加油!
跟赵子嘉杠题的过程,竟让她找到了久违的学数学的快乐,趁着这股势头,这次统考一定要挤进年级前十。
不是为了证明我了不起,而是为了——
为了啥来着?
算了,不为什么,反正最近没人杠,不快乐,还是杠数学题吧。
田禾禾徜徉在题海中,好像花朵在茂林间幽然绽放。
这一做,直到铃声响起,孟曼推她,她才清醒过来。
“走吧。小书虫。”孟曼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质问。那意思是:不是逢场作戏吗?不是第三者的爱憎别离狗血剧吗?不是该跟赵子嘉打情骂俏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上做题?
田禾禾收起书本,跟孟曼走了。
走出门口时,她回头,看到赵子嘉还在皱眉做题,心中突然一宽:原来不是只有我喜欢上数学啊。
赵子嘉等人走光,默默收拾书本,站起,走出门,却不急着下楼,靠在栏杆上,看夜空的星,风吹来,像钢针刺透手背,赵子嘉的脸抽了下,旋即回归平静。
边上有人过来,也靠在栏杆上,给他递来一听可乐。
他没说话,接过,打开,喝了。
气泡像一枚枚发烫的硬币掉进他的胸腔,再一个个透明地扩大,破裂,发出波波的清响。
“明天就可以结束了吗?”赵子嘉一口气喝完可乐,捏扁可乐瓶。
“三天,再坚持到三天后的统考。”那人说。
“三天!明明说好就三天的。可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都九天了!我做了多少道题?画了多少条辅助线?被她杠了多少次?我都快忘记我是个学渣了!真以为自己是个数竞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