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硕长出一口气,又看了王梦怡好一会儿,跟他说:“你在我这里的咨询可以告一段落了。”
“是吗?”王梦怡有点心虚,他一度以为自己挣脱了束缚,就在基二那里,至少面对基二时,他不想逃避,不会逃避,人会逃避刺眼的阳光,却敢直视夜空的满月。一个热的灼眼,一个柔的可欺。
可章老师一提起瞿稀,他又害怕了。
瞿稀那一巴掌一巴掌打人拉稀的画面还刻在他脑海里,就差裱起来挂墙上了。
还好章老师没继续盯着瞿稀这个点说下去,开始总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进步了。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什么话?”刚才王梦怡说了很多话,很多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说的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
“那些人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有的甚至觉得是在帮我。你说的很好,霸凌者不会表示歉意,更不会愧疚。他们的心态反而更像是正义的一方,觉得你有错,还不许别人评价了?你要记住这句。”
王梦怡听得似懂非懂,章老师说的很有道理,说到他心里,不过,不是该鼓励他一下,说什么以暴制暴才是最有效的手段之类的吗?
那些人欺软怕硬,毫无歉意,他早就知道啦。
不过,还是谢谢章老师的鼓励。
王梦怡走出去,又回头,问章本硕:“章老师,那个咨询费——”
章本硕抬头。
“咨询费能不能用披萨顶?”王梦怡问。
章本硕想了想,说可以。
王梦怡一身是劲地出去,脚上像安了弹簧似的。
打基二,卖披萨,说不定苏纸梅还活着,一直暗恋着他,都是基二从中作梗。
逃避了这么久,终于逃来了幸福生活。
王梦怡刚走出第一章心理,就打电话约基二出来,说上次尿急,突然跑走,对不起啦。
基二说没事,反正是我请客。
王梦怡又约基二出来聚一聚,这次他请客,请吃披萨。
基二说最近有点忙,下次吧。
要是以前,王梦怡肯定就顺口说好啊,下次吧,可咨询过章老师后,他找到了失去的勇气,说:“好啊,下次什么时候?明天?后天?给个具体时间吧,我这里好安排。”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基二似是想不到王梦怡会这么主动。
“大后天吧。”基二说。
王梦怡挂了电话,站在自家披萨店门口,往上看。
自己钉的圆木小板凳还在上面,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等打了基二,问清楚苏纸梅的真正状况后,自己就好好努力,做好这家店吧!
作为自己人生的新起点!
王梦怡大踏步进去,正和一个人撞上,两人跌坐在地上。
王梦怡撞得头晕,坐了半天,才看清对面那人是服务员。
“你——”
一看到这个怎么都开除不掉,像摸课桌底擦鼻屎,结果摸到粘粘的口香糖一样的服务员,王梦怡的头更痛了,话都说不利索。
“老板!我们发了!”服务员站都不站,直接爬过来,抱住王梦怡大叫,王梦怡吓得差点以为服务员要逼他发工资,等听清楚了,才把身上的服务员拽下去,问他:“发了?发什么了?”
“就是发了!我们送的那些免费披萨大受好评,你看!”服务员从裤裆里掏出大屏手机,吹掉上面的卷发,打开app,快速下拉,点进一家披萨店,给王梦怡看里面的顾客留言。
——秋天,回家的夜,有披萨相伴,真好。
——很好的夜宵披萨,给了我一家生的希望。高利贷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和一到深夜就无法满足的胃,诸君共勉,谢谢。
——钢管涨价,披萨免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
——披萨里居然吃出了汽车尾翼,刚好配上我的GTR,满足我童年的赛车梦。
——我也是,尾翼是惊喜,我喜欢玩极品飞车,看赛车电影,开快车,追求速度,风一般的感觉,比抽一根烟快多了。
……
所有客人都给出了五星好评,王梦怡喜极而泣,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他了吗?
他还什么事都没做,披萨店就要一飞冲天了吗?
逃避也能逃出幸福人生!
王梦怡抱住服务员,差点哭出声来。
“服务员!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王梦怡饱含歉意,虽说有可能是超市的冷冻披萨本来就好吃,不过更大可能是服务员烤的一手好披萨。
光冲服务员这份功力,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以后这家店能不能赚大钱,能不能打开知名度,开分店,搞连锁,就看我们两个人了!
服务员把下巴枕在王梦怡肩上,说:“没关系,老板,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
王梦怡更感动了,抱着服务员好一会儿,才想到还有比姓名更重要的事。
他掏出手机,说:“我给你把工资先付了。一个月3千,再加上我最近刚涨的3500,总共9500,对吧?”
服务员不好意思起来,说:“老板,其实也不用这么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不!现在、马上就转!”王梦怡自认跟瞿稀不一样。瞿稀欺负人,翻着花样捞钱,他不是。只要为这家店做出贡献的员工,他是绝不会小气的,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的格局。
而且前段时间转卖基二尾翼,也赚了点钱,工资他还是付得起的。
留住人才,不谈感情,只谈钱。
服务员见王梦怡这么坚持,只好又掏出手机,让王梦怡扫一下。
王梦怡扫了,输入9500,反复确认了金额后,又停下来,指着收款人的姓名,问:“你的支付宝是这个名字?”
服务员的支付宝名字叫:你好披萨。
服务员说:“老板,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你看,我这不是给你好披萨送过外卖吗?你好披萨是个女人开的店——”
王梦怡手掌一竖,点头,说:“我懂。我懂。钱转给你了。”
他记得服务员确实送过你好披萨的外卖,可能帮忙收一下账,或者跟你好披萨的老板娘有一腿,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服务员这个人的手艺和坚持的品质。
要不是那天晚上服务员想出办法,送出那一百份免费披萨,也不会有今天的口碑爆炸。
王梦怡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店里,问服务员:“客人呢?”
服务员还没回答,王梦怡说:“啊,瞧我这脑袋,都叫外卖了是吧?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服务员说:“忙是不忙,不过,老板,我要跟你说件事。”
“说吧。”
“那天晚上我们送披萨,不是都包装好了吗?”
“是啊。怎么了?”
“你也知道,店名刚改过,叫‘不好!披萨店’,包装一时半会没做出来,披萨又等着送,所以我拿其他袋子先顶一下。”
“哈,这算什么,改店名的事不是你的错,不要内疚。”
“不是,老板,我的意思是,我拿了‘你好披萨’的袋子装披萨,所以——”
“所以——”王梦怡有点呆了,他想到一种极可怕的结果。
“所以刚才那些留言都是你好披萨店的,现在你好披萨店的订单都快爆炸了,老板娘见我人勤快,肯吃苦,又老实,叫我去她那里干活,顺便辅导她九岁儿子的家庭作业,还承诺要是儿子在小学生女子400米测试中拿第一名就嫁给我,做夫妻披萨店。老板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嫌我吃店里的,用店里的,早就想开除我了,开除我,你的店也能飞黄腾达了。所以,老板,我们两个人都发了!再见!”
服务员抱了目瞪口呆的王梦怡一下,甩着裤子里的大手机,窜上门口的电瓶车,捞起地上一溜的充电插线板,啾——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