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未见,宋福生再见到杨明远也很高兴。
他一手拍了拍杨明远的后背,一边示意:行啦,差不多得了,官帽都给他抱歪啦。
杨明远这才松开宋福生。
望着他叔,眼里满是笑,一直盼着再次相聚。
“呵呵,呵呵呵。”
宋福生为了让杨明远尽快正常些,只能再次拍了拍杨明远的肩膀提醒: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皇朝大名鼎鼎的柳将军。”
杨明远迅速神思归位。
在御前行走,镇僵几位将军的名讳早已多次耳闻。
向柳将军行礼。
柳将军一看来的这位钦差和宋福生很熟悉,更不端着啦。
特意下了马,将马鞭随手给了身后副将,来到杨明远近前道:“恩,果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宋福生等待这俩人说完客套话后,又指了指周同知,他的副手,“周大人。”
杨明远不再像对柳将军那样客气了,什么您谬赞了之类的,什么远在京城都有耳闻,黄龙文修武备,一文一武两位带头人将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日新月异。
对待其他人,脸上只带着得体的笑容,随着宋福生介绍,对周同知、刘守备、罗判官等十几位官员微一点头。
至于其他官员,宋福生也没再介绍。
没必要。
别闹,人家明远是京城官,御前行走的人。
天子脚下那里,有时候它不完全讲究官阶,讲究能不能时常见到皇上。
更何况,人家此次前来是钦差身份,别说那些小官员不足一提,就是他宋福生都得配合。
宋福生先示意柳将军上马,随后示意杨明远上车:“请。”
杨明远又开始短路,
别的,叔,您不上车,我上不了,您先来。
甭管杨明远带来的礼仪官员还是在黄龙府各官员眼中,看到的就是宋知府和钦差大人,两人在车前捅捅咕咕了好一会儿。
他们等候在一边,上车不是,不上也不是,就很尴尬。
最后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赢了,宋知府先一步上了车。
今日黄龙城。
百姓有被安排了任务,要驻足在街道两旁迎接。
百姓们最初挺不解的。
他们这里靠近边境,以往每隔几年到进贡那段时日,有钦差来,更有高丽使者带着长长的队伍经过,但和他们有啥关系啊?
也没这么费事儿。
后经官吏们挨户敲门给组织到一起传话讲解,百姓们倒觉得与有荣焉了。
为啥这样讲呢。
因为人家官吏说啦:
这叫咱们大城该有的风貌。
满天下也没有几个城池挨着边境,我们有幸住在这片黑土地上,就要有主人翁精神。
主人翁懂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咱们要让钦差看看,回头黄龙就能传到御前。
咱们更要让高丽人瞧瞧,我们只隔一座山一条河,却和你们那边境不一样,我们这里安居乐业。
所以说,别嫌折腾,先放放手里的活计。
你看看人家京城的百姓,那更是所有欢庆活动都要参与。人家抱怨了吗?那就是住在大城池百姓该做的。
咱们黄龙,今日先迎钦差练练手。
赶明外国人通过就能更熟练。
负责附近几条街的捕头都上树了,在拉横幅。
百姓们举着红黄绿的各色小旗,在等着钦差的官队进城。
有几名妇女在城门这里开包子面汤铺子的,还挨了训斥。
那发下去的小旗明显变小,给衙役气的,怎的,偷偷裁剪下去绣荷包啦?
自从知府大人上任以来,这些百姓可不好管理啦。
都知晓宋知府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他们这些官吏要敢像以前似的在执法中打骂,惹急眼了,这些百姓真敢联名去告。
车队终于进城了。
官吏们摆手:“挥起来!”
沿街的百姓们纷纷摇晃起小旗,脸上挂着主人翁般的笑容。
在点心加工厂的马老太,不拘着家里干活的小丫鬟们出去偷偷瞧热闹,只是她家丫鬟不参与挥舞小旗,毕竟是知府家的人。
这不嘛,正听两位节气姑娘,叽叽喳喳和她讲城门那里的热闹。
老太太先头听着挺高兴,后来听着听着忽然叹口气。
“阿奶,您怎么啦?”家里这些做点心的丫鬟们,不叫马老太老夫人,一直叫着奶,包括她们的弟弟也是。
老太太面上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
唉,也不知珉瑞啥时候能回来。
这一晃,两年啦,她金叶子都要擦薄了。
他们家一切都好,又想和那孩子显摆显摆啦。
快回来看看吧,你未来岳父在做大官,你奶我点心店满哪开。
当然了,这样的好日子,那是因为有你在前线啊珉瑞。
等你回来的,啊?奶甭管是不是啥恭人,奶都去城门迎你,奶亲自给你挥小旗。你当之无愧。
这么一琢磨,马老太心情都有点多愁善感了。
站起身,挥手推拒丫鬟要扶她,转身孤零零的去了办公室。
这两年,老太太是愈发感慨陆珉瑞那个未来孙女婿的好。
再没有更可心的人选。
以前吧,她说实话,那时候更多的还是为陆家的地位、金钱。那真是祖坟冒青烟钓回这么一个大大大金龟,可不能让他跑喽的心理。
可是眼下,随着她这几年见识到更多,倒看淡了那些身外的,她愈发相中的是那孩子的本质。
位高、发达,还不吃喝嫖赌,没花花心思,这太难了。
那珉瑞,得是心里多干净的小伙子。
你看看她老宋家就知道,才哪到哪啊,媳妇们就慌了,怕男人家在外面找小的。
再看看珉瑞,一直就那么牛逼,一直就不是那乱来的人,最难得的是,那时,她儿子可啥也不是。
外面的小子现在求亲,多多少少都是冲她三儿今日是知府、明天会更好。
但唯有珉瑞不是。
她最近新学了个词,记了好些遍才记住。
马老太正展开一张宣纸,磨墨,挥笔写下:识于微末,难得有情人。
在马老太偷偷嗑CP时,带着“狼子野心”而来的杨明远,正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布问他叔:“我婶儿和我妹子她们知晓我来吗?”
宋福生说:
不知晓,只听说来一位钦差,姓杨。
没敢往你身上联想,总觉得你不得在御前行走吗?
备不住柳将军那么大的官能知晓一些消息,估计京城那面有眼线,人家老丈人家也在京城。至于自己的眼线,这不是来了嘛?
而他和柳将军还不怎么碰头,他忙。
宋福生说完,看着杨明远笑。
真好,没想到短短的两年后就再次见面,要知道古代这里的官员,有很多分开后一辈子再见不着。
这也说明,这小子干的很好,挺受重用。
搞好了再过一年,三年一满,冲这次能被派来当钦差,皇上能给这小子安排进吏部。
杨明远掩饰心里的那丝失落,不知道消息就不会出现在街头。
不过,能见到宋叔就已经很好。
他紧紧地攥了攥对面宋福生的手。
俩人相视一笑。
又一起扭头面带笑容看向街头,“叔,黄龙有你,这里的百姓有福了。”
“有啥福,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就这小旗也是第一回举办。
让扫大街,清理污糟,拉横幅。
我想着等你带队领使者团过来时,咱这么整整景不是有面子吗?
让那些高丽人瞅瞅,别寻思咱们朝廷在打仗,百姓就好像挺困苦似的。”
杨明远笑的一点头,叔离这么远,却完全体会到圣意。
同样是做知府的,他途径奉天老皇都,发现都差一点意思。
他叔升迁快是有原因的。
行与不行,高下立判。
他出发前,皇上让他此次前来的态度就是,我们皇朝即使内乱,你们高丽也不配做伙伴。倒是更理应:“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规规矩矩做边境附属国最好,别想那些不该想的。
“叔,那几位坐街边的又是干什么的?”
宋福生眯眼看过去,告诉杨明远道:
“画师,画下沿街一幕,等你们回来也会画。
我想着以后一届一届的,每一次使者通过都画下,算是一种记录和传承。
到时挂在府衙走廊里,这也算是黄龙历届官员接待过的嘛。”
外交嘛,就要有些仪式。
杨明远点头,他回头一定要通过带来副官的嘴,将这些讲给皇上听。
这天晚上,宋福生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杨明远他们到的时候就过中午了,在府衙吃顿工作餐就开始召开碰头会议。
要研究沿途怎么接待,住处,人员看守维护,到底要不要让那些高丽人在闲暇时乱走乱探查情况,怎么交接,都由谁去。
对于宋福生来讲,还挺麻烦呢,以往是镇守将军和钦差到位,这回皇上还让明远转话,让他也去。
这个会,一开就到了晚上。
晚上不能再对付吃饭啦,闲杂人等安排进吏舍,明远及其带来的副官和礼部官员要安排一番啊。
这就属于官宴,公开应酬。
宋福生喝的醉醺醺的,他酒量比照柳将军他们差远了,京城来的官员和黄龙的官员这顿觥筹交错啊,推杯换盏。
米寿听到马车进院的声音,大半夜拎着灯笼跑出去,“姑父,你没事儿吧?”
宋福生搂过娃的脖子,对着米寿脑门笑呵呵的就亲了一口:“老儿子。”
米寿:“……”行了,不用回答啦,您喝多啦。
钱佩英披着衣服起身,挥手撵走米寿和大蔫吧,让他们快回去睡觉。
她接手扶住宋福生:“咋喝这么多?”
“你猜,谁来啦?”
“我不猜,你口头禅,你猜,少和我来这一套。”
宋福生兴奋道:“明远来啦,他是这回的钦差!”
钱佩英被气的,想拧宋福生耳朵,“你小点声儿,大半夜的给大伙吵醒。”
与此同时。
杨明远的脸上却像没喝酒似的,只是身上酒气很重。
他慢慢脱下衣服,露出光滑白皙的脊背,望着脱衣时从怀里掏出的信,眼神略显迷离。
赶路月余,终于到了地方。
又忙活一天。
最想说的话却没说,他和叔的身边就没断过人。
杨明远靠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开始复习求亲时预备说的话。
这番话,是他从知晓自己将被委派为钦差,就一遍遍设想、更改、反复假设许多岔头,预设叔将会问他的问题,到时他该怎样诚恳的回答。
在心里背着背着,杨明远忽然睁眼,一个人在房间里又丧气的摇了摇头。
到底什么时候开口提这件事,才是最好的时机?
背那些又有什么用呢,讲他这两年的变化,讲他能承担起一个家?
越是要临门一脚,杨明远越紧张。
外面天都已经快亮了,他还没有睡意,推开黄龙客栈的窗户,趴在窗台上望着知府后院的方向。
他心知,要和宋叔私下深聊一回,得到做父亲的首肯,才能不失礼的见到茯苓。
在宋叔那里,再多的草稿都没用,唯有真心才能打动。
第二天早上,宋知府掐了掐不适的喉咙,从起身嗓子就疼。
边掐着嗓子咳嗽两声,边去饭厅吃饭。
马老太一脸嫌弃,“你这是啥小身板呀,别人没咋地,又你喝的里倒歪斜吧?大半夜,我都听见你那嗓门了,不行赶明学学怎么用茶偷换酒吧。”
宋福生被娘埋汰两句也不吱声。
阿爷给他拿蜂蜜水,喝完了才道:“那谁,杨明远来啦,我就不能向外推酒局啦。”
全家人:“啊?”
就是那个杨状元?家里以前挺穷的那位?现在他家在京城咋样啊,咋不问问,指定老发达了吧。
听富贵他们回来讲,杨状元没轻了帮咱家忙,好像这回买船手续问题上也帮忙找人了。
家里的妇女们只关心这些八卦问题,还很热情的问:“要不要招待啊?”
到了黄龙,那要来家的,关系在这里摆着。
宋茯苓筷子一顿,她昨日就知晓,那小子混的挺好,她在颜府听说了,只是没回家讲。
宋福生看向佩英:“我今天以私人名义请他来家吃饭,你看看怎么安排。”
“行。”
让钱佩英没想到的是,几位夫人来厂房和她说说话,正向外送客时,只看一位精精神神的小伙子正站在门前。
第一眼没敢认。
这杨明远咋感觉变样了,身板结实了不少,这回“杨康”可真是名副其实了,不像以前那么瘦。
“明远?”
“婶儿。”
杨明远接钱佩英下班来了。
之前,他还去米寿所在的学院看过米寿。
被那里的先生知晓,可能是知道他曾是状元名,还盛情邀请,非让留下了几个字好鼓励学院众学子。
搞得他只想消消停停看看米寿上课,都没有多看几眼。
那几位夫人,尤其周同知的夫人,知道这小伙好像就是此次皇上派来的钦差,上马车都恋恋不舍,恨不得留下听几耳朵。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