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女儿心情不好的面子上,宋福生头一回很懂事,主动留下俩年轻人说说话,先离开。
或许,他也是心情不美丽。
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将这烫手事儿扔给陆畔。
而钱佩英心细,上不上班的,你说那老宋带陆畔来,也不说告诉一声。
当娘的在离开前,就对陆畔解释一番:
“这,你瞅瞅,她还哭上了,就是你爹给惯的。
其实哪能事事完全合心意。
生而为人,就是做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皇上、公主也有难处不是?”
钱佩英又将惯孩子的帽子扣在老宋头上。
“这不嘛,珉瑞,我就和你实话说吧。
你爹做知县那阵,茯苓啥都能掺和上一脚,跟着班房四处跑,偷偷摸摸的,正经帮班房不少忙。
别人能挣银钱,她一文工钱也没有,却乐在其中。
这你也要承认,她确实不比那有的当差的差,就总惦记着也想当差。
你可能不太理解,一个姑娘家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咱家和别家不同,我和你爹就这一个,养一个和养许多,它可能不太一样,对男孩子的教导就放在她身上……”
班房,上班下班,上班的小词,被钱佩英安排的明明白白,陆畔,你的明白?俺家还是独生女。
如若陆畔自己不是奇特的人,国公府的少爷如若不是从小喜欢手工制作,他确实不会理解宋茯苓为何会哭,不太好理解什么叫作兴趣爱好。
通过自己,他懂,爱好和贵贱无关。
认识茯苓后,更是明白爱好也和性别无关。
爱好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只要自己乐意就行。
如若宋福生不是常甩新鲜词,就“上班”等词也会引起陆畔的注意。
但是有宋福生的存在。
他都能懂展销会的意思,他还有什么可不会猜的。
包括和马老太说话也是,一些新鲜的词汇时常甩出来,陆畔全靠猜,猜的还很准确,早习惯了。
“岳母放心,我都理解。”
“好,那你们说说话吧,我去看看饭。”
——
前院。
宋福生忽然关心起钱佩英:“我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做女人也挺憋屈?”
钱佩英摆摆手,她还行。
她那个年月的人习惯了,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家里条件不好时,她能和丈夫出去一起打拼挣钱。
生了孩子,自己要是挣的少,就将精力多放在孩子身上。
孩子学习,补课,接送,丈夫也正是事业起步顾不上家顾不上身体的时候,她就要多为孩子丈夫付出。
对自己的事业抱负不会想太多,因为情况摆在那里,总要有一方为家里这些让步。
要不然一个家,它就无法正常运作起来。
等到孩子大了,用不着她接送,丈夫也起来了,她再出去工作。
而到这时候,早就许多年过去,看到那些以前工作上不如自己的,就因为她这些年在忙家,人家用更多的精力在忙事业,混的比她好,职位比她高,她也已经心态平和了。
平和的在岗位上混日子,或心气高一些,再多多努力。
要不然咋整,有失才有得嘛。
所以说,这些她都经历过,她的年纪又摆在那。
到了这里,就等同于是又重新陪丈夫爬坡,也不觉得咋滴,能将就,也习惯性将就了。
就是在现代,她那代人多数也能为家庭退让,每一代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就不用说对就业的想法了。
但茯苓不行啊,茯苓一没经历过这些,太年轻,还有很高的心气儿。
二是茯苓那代孩子受的教育确实和她们那代人不太一样,接触的环境文化,对贤妻良母的解释都不同。
新一代的孩子嚷嚷的是要活出自己,讲女性权利,讲男女平等,讲同权同责。
同权同则就是和男人拥有一样的就业权利,男人能做什么,女性也能做。同时,无论是事业家庭,男人能担起的养家责任,能担起其他什么,女性也能。你不能要一样的权利,不付出一样的义务,权利义务是对等的。
女儿受的是这样的文化熏陶,还是那种读了很多书的孩子,已经开阔过视野,当来了古代,随着长成大姑娘,受限越来越多,可不就受不了。
宋福生听钱佩英说了几句后,拍了拍钱佩英的手,“唉,就得她自己想开。”
女儿想正经上班,他确实做不到。
不是说安排一个职位的事儿,他手下管理那么多人,哪里不能安排?
是咱正经给安排进去后,会不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本朝虽有女官,可本朝的女官是带着贬义是不入流的。
可想而知,就不提王妃成为别人眼中“女官”,只知府家的千金做“女官”,人家不听你解释也不会用心去多了解此女官非那种女换,就会是一个非常不好不守规矩的印象。
偷偷摸摸做些什么不要紧,像佩英,帮他做什么都可以,在可控制范围。
可女儿想要的是摆在台面上,那一旦摆在台面上就等同公布。
他宋福生不怕别人说自己,但是他不想让女儿打那个头、开那个先河,被别人经常妄议。
是,只要做出成绩,就不会被低看,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时间。
在努力的过程当中,就已经被议论的乱七八糟,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遭受这个。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而且,是,总要有女性先迈出来, 为女性同胞们证明一些什么,争取一些什么,可是纵观历史,就打比方女诗人,有几个结局好的?都不用做些什么,只写两句话挑战男权社会,那就等同于对抗所有。这是长期的、封建的、已经形成固有模式的社会。
他自私,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是那个第一人。
他们家能做的都尽量做了,宋福生是很反感大义这种事的,别将他们家绑在那道德大义的树上,就算绑,也只绑他,别带累家里人,咱就是小老百姓。
与此同时,陆畔正驼背成逗号,正与宋茯苓互相用额头抵住。
“没想到,看到你,哭成小花猫了。”
宋茯苓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笑着说:“我会克制我自己的。”
其实她不用人劝,心里非常明白,就这样了。
就算没来这里也透过一些书籍懂这个道理,你就看宝玉那熊样的都能做官,贾府有多少女儿家不比他有才华?却不行,只有男人能行。
她哭,就是和娘私下说话,忽然想哭嘛。
女人哭还要什么理由?还非要达到一些什么目的?非要听一些讲的什么道理吗?
不需要,都懂,但是那也挡不住掉泪。
“你能做的事还有许多,”陆畔说。
“是啊,我还要学规矩。”
“我不是说规矩,学那个做什么,而是成亲后,我要做什么,都可以带着你。”
陆畔笨嘴笨舌的开始帮茯苓畅想。
听的茯苓觉得:每年和陆畔颠簸两三个月去巡逻?那我还是在家歇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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