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巨雕毕竟经历过长期严格的训练。
情况虽然危急,但在东方策一连串的指令下,巨雕还是很快平静下来,重新振翅冉冉飞起。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
只是那雕背上的女子,容色惨白,鬓发散乱,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惊魂未定,白思绮尚未坐直身体,背后已多出一人,压得巨雕又往下沉了沉。
“慕飞卿!你跑过来做什么?”白思绮凝声低咤。
男子根本不予回答,双手绕过她的身侧,紧紧将她抱住。
“慕飞卿!众目睽睽的,这像什么什么话?”白思绮挣扎,几丝红晕飞上脸颊。
慕飞卿仍旧不作声,反而手上的国务部长又加了几分。
“你再这样,我就恼了,信不信我掀你下去?”白思绮但觉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儿,顿时又羞又窘。
见男子仍旧毫无动静,她暗自咬牙,正想把方才的话付诸行动,胁下忽地一麻,却是被慕飞卿制住了穴道,耳边响起他低低的话音:“……绮儿,别再折腾了,好吗?”
一句话,让白思绮心中所有的反感、气恼悉数沉寂,继而涌起的,是满满的无奈。
他这是在求她吗?
其实,她也不想折腾,一点都不想。
可那些人,那些试图操纵她和他命运的人,却从始至终,不肯放弃对他们的折腾,对陌云寒的折腾。
连带着他们,不得不跟着一起折腾。
别扭许久的两个人,终于完全地安静下来,偎倚着彼此,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世间所有的喧嚣都静止了。浩渺无垠的宇宙中,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那样深切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慢慢地,白思绮闭上双眼,任由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深深偎进慕飞卿宽阔的怀抱,而胸前,仍然不忘牢牢地抱住,陌云寒的那只断臂。
万里关山,白驹过隙。
浮云苍狗,沧海流年。
他们御风向西,从南韶,至天祈与羌狄边境,再折道北上。
足足一个月时间,终于到了雪域的地界。
此时,春已逝尽,夏日来临,但雪域仍旧一片银装素裹,既没有春花的妍丽,也没有夏天的斑谰。
入雪域三百余里后,东方策
让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原因是,再往前,便是雪域的极度苦寒之地,就算最耐寒的飞鸟,也难以逾越,只能改行陆路。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从进入雪域后,那只断臂上的地图便愈发清晰,路线也从南韶无天山一路延伸至了雪域。
看来,东方策的猜测没错,断臂的确是在提示他们,如何才能前往永夜城。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面临了一个很大的难题——缺衣少食。
从旭都出发时,正是仲春,天气温和,他们自然不可能购置大批过冬的衣服,此后到了南韶无天山,也是身处荒僻之地,更无从置办,就算能置办,这么多的衣服和粮食,也断断不可能依靠翼军来运送。
先时众人一心急着赶路,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直到驻足在碎雪絮飞的晶莹世界里,方才意识到,他们即便个个身负精湛内功,但也只是肉体凡胎,在雪域里撑个三五日或许不是问题,但若想前往极北的至寒之地,恐怕是痴人说梦。
傍晚。
再次扎好营帐后,慕飞卿等人聚集到一起。
“将军,这里离天祈边城郴洲不远,你看是不是到那采买一些必备的物资回来?”西陵鸿提议道。
慕飞卿沉吟半晌,缓缓摇摇头,却没有说明缘由。
“或许,寻找几户殷实之家,向他们购买?”东方策也提议道。
“人数太多,恐怕不行。”慕飞卿再度否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被困在这冰天雪地中,冻死饿死吗?”西陵辰忍不住抱怨道。
“我刚刚已经仔细察看过,从这里到雪城,如果急赶,只需两日,雪城虽说不如顼梁金泰旭都繁华富有,但常用的物资还是丰裕的,我们大可以到了那里,好好地休整一番,再出发前往极北之地。”锡达最后一个走上前来,面色谨慎地开口言道。
这一次,慕飞卿终于点头,转眸看向西陵鸿:“西陵楼主,请你吩咐下去,所有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起晨,直接前往雪城,中途不能歇息,争取在三日内赶到雪城!”
“好!”西陵鸿答应着急步离开,在第一时间内将消息传给各个营帐。
是夜。
晶莹而细碎的雪花,仍旧簌簌地落着。
白思
绮独立于离营帐甚远的雪地里,极目望向北方。
怀中的断臂已然冻得冰冷僵硬,仿若一件大理石雕制而成的艺术品。
“陌……云……寒……”低低地唤出那个名字,白思绮眼中的惘色越来越浓。
她在思念他。
她,竟然在思念他。
即便有慕飞卿在她身边,却仍然无法遏止心底的那份思念。
想他少无表情的面容,想他清冷峻沉的眉眼,想他沙哑低黯的嗓音,以及最后那夜,旭都瑞福酒楼中,他站在榻前,一遍又一遍深情重复的那句话:
等我,乖乖地,等我回来。
也曾经,她深深质疑这份思念的缘起——是愧疚,是移情,还是她在除慕飞卿之外,再次心动?
可是,却没有答案。
只是思念在继续,任凭天高地阔,任凭人事纷繁,却仍然,阻隔不断。
就如曾经的曾经,她面对着他,深切地思念着慕飞卿一样。
难道,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另一个诅咒?让她始终徘徊在慕飞卿和陌云寒之间,难以作出抉择,而最终伤害的,却是他们两个人?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白思绮蓦地瞠大了双眼。
风雨翩然。
茫茫天地间,另一道颀长的身影久久地伫立着,深邃黑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个苦恼的女子。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苦恼些什么。
但他却没法帮到她。
正如夜君所说,这是一个赌注。
他和她,还和陌云寒,都是他赌盘上的骰子而已。
他明了这一切,却心甘情愿地押上性命,答应陪夜君玩上这么一局。
赌的,仅仅是她的心。
赌的,是她最终,会选择谁。
无数个夜里,他都在做同一个梦,同一个惨裂惊恐,让他绝望得无法呼吸的梦。
梦中有个人千次万次地对他说,慕飞卿,终有一天,我会完完全全地取代你,拥有你在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包括你的权势、地位、武功,甚至是你的容貌、思想、意志,感情……我都会一一取代,一一占据,一一拥有……还有,你所深深渴望的那个女人,深深期盼的那种感情,最终,都会属于我,只属于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