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城。
戒备森严的摄政治王府。
后院密室之中。
Wшw●ttkan●c o 高踞正中主位的灰袍男子,脸上戴着一张平板的木制面具,只露出两只略带暗红的深黑冷眸,目光犀锐地注视着阶下之人。
“你说,慕飞卿夫妇一路闯关,已经到了宏城?”
“是。”立在阶下的灰衣人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倏然地,密室中一片岑寂。
灰衣人怯怯抬头,看向上位者:“王爷……是否要派人阻截?”
“阻截?”灰袍男子缓缓开口,口吻冷漠淡然,没有一丝起伏,“为什么要阻截?”
“王爷的意思是?”
“慕飞卿想来,便让他来好了。”
“可是他……”
“你是想说,万一他与红翎联手,对本王将大大不利?”
“……”
一声薄薄的冷哼从木制面具下传出:“慕飞卿是什么人?本王的野心,他知道,红翎的野心,他也知晓,你觉得,他会愚蠢到帮助红翎做大,倒回去反噬天祈吗?更何况,有凤九霄在我们手中,无论是红翎,还是慕飞卿,都不敢妄动。”
下方的灰衣人垂眸,躬身答道:“是属下愚钝。不过,属下仍有一事不明。”
“说。”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凤九霄和白衣二人?”
“这个么……”灰袍男子目光闪了闪,“本王自有安排,你毋须担心,先退下吧。”
“属下告退。”灰衣人神情恭谨地退了下去,没有半刻迟疑。
待密室的门再度合拢,灰袍男子这才缓缓起身,走到旁侧的石壁前,盯着上面的小方孔缓声道:“你吩咐的事,我已经一一照办,接下来……”
“红鏊,”方孔内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本尊言出如山,三日之后,那红翎便会乖乖写下奏书,让位于你。”
“真的?”灰袍男子眼中划过一丝迅光。
除了一声冷哼,方孔后再后任何声音传出。
伫立在石壁前,灰袍男子默默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转过身,踏着浸冷的青砖地面,一步步走远。
油灯的光从石壁上方斜斜投下,将他的身影拖曳得很长,很长……
金泰街头。
最大的酒楼,百味斋。
此时,正是用餐时间,底层大厅里的客人,却廖廖无几,仅有的几名食客,也俱各神情惴惴,目光躲闪。
靠里边最角落处,一对寻常打扮的夫妻正在用餐,小二殷勤地跑来跑去,伺候着汤水。
“小二哥,”坐在左手边的青衣女子面带微笑,温声叫住小伙计,将一锭碎银子轻轻放在桌边儿上,“跟你打听个事儿。”
伙计两眼发亮,拿起碎银揣进怀中,不住地点着头儿:“客官,您说,您说,小的若是知道,必定细细相告。”
“这百味斋,乃是金泰城里最大的酒楼,怎么这晌午时分,人烟却如此稀少?”
小伙计闻言,顿时满腹牢骚倾泄而出:“还不是摄政王和大公主闹腾的。你们大概是刚刚进城的外地客吧?这段日子,整个金泰城,包括各地关卡,全都被摄政王的人马给封锁了,说是什么皇上驾崩,国势未稳,怕他国奸细趁虚而入,凡是有可疑人等,要么就地格杀,要么驱逐出境,搞得到处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出来喝酒找乐子啊。”
青衣女子淡淡
地“哦”了一声,下意识地与对面的褐袍男子交换了个眼神。
“更可怕的是,金泰城里到处流言四起……”伙计仍然聒噪个不休,故作满脸神秘地凑到青衣女子耳边,压低嗓音道,“都说摄政王想杀了大公主,自己当皇帝……”
“少胡说!”小二话未说完,肩上已重重地挨了一记,一张油光满面的包子脸出现在青衣女子眼中:“对不住,对不住,这杀才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还请两位千万莫怪,莫怪!”
青衣女子淡淡一笑,眸中无波无澜:“掌柜放心,方才的话,这位兄弟没有说过,我们,也没有听见。”
掌柜如释重负,冲着青衣女子一抱拳,扯着小伙计忙忙地走了。
“看来,”直到整个大厅再度静寂下来,褐袍男子方才轻轻启唇道,“红鏊,果真是要动手了。”
“那我就弄不明白了,”青衣女子眉峰微微一挑,“以他的本事,应该早就得到我们的消息,为何这一路之上,竟没有动手?”
褐袍男子微微哂笑:“他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与我们正面为敌?”
“这么说来,”青衣女子眸光微动,“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然后趁火打劫喽?”
褐袍男子尚未答言,冷清的大厅里,已然响起一声冷哼:“坐山观虎斗,趁火打劫?你们这算盘,是不是也打得太如意了?”
褐袍男子端坐如山,和青衣女子一起慢慢侧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顾盼生辉的美眸,六道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刹那间碰撞出无数细碎的火花。
“红翎公主,好久不见。”青衣女子款款起身,向来人伸出右手。
来人却翩然从她身边绕过,自自然然地在褐袍男子身边坐下,玉臂搭上他宽阔厚实的肩膀,唇角微微勾起,娇媚笑靥如花绽开:“阿卿,来了金泰,怎么不来找我?”
大厅里仅剩的几名食客不由齐齐瞪大双眼,朝他们看过来,内中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甚至轻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
攀在褐袍男子身上的红衣女子,却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纤纤柔指在他脸上不停地挑弄摩娑着,口中吹气如兰:“怎么说,我也曾枉担过你夫人的名份,现在我有难,无论如何,你都该出手相帮吧?”
“好啊,”褐袍男子不恼不怒,脸上一派高深莫测,“你要我,怎么帮你啊?”
“三天。”红衣女子翘起兰花指,在男子眼前晃了晃,“绊住他,三天。”
“三天?就够了?”褐袍男子眉梢微微扬起。
“当然,”红衣女子一脸娇笑,“倘若你想彻底解决了他,我也没有意见,只是,人家怕你有的去,没的回,那样人家会心疼的。”
“那么,他呢?他的生死,你就全然不在意?”
“……我若有事,他亦同样活不了!”红衣女子面色微变。
“有理。”褐袍男子颔首,转眸望向已经重新坐下的青衣女子,“夫人,你怎么说?”
“夫唱,妇亦随。”青衣女子莞尔一笑,淡声说了五个字。
“唔,”褐袍男子满意地点头,视线重新落回红衣女子身上,“我只救他,其余,与我无关。”
“慕……”红衣女子拍案而起,火爆的性子正要发作,对面青衣女子一记锋利的眼刀射来,止住她后续待发的话语。
“坐。”青衣女子面上依旧一派平和,不惊不怒,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将红衣女子
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皇位和他,你只能选一样。”
青衣女子冷冷地扔出一句话来。
“如果,本公主两样都要呢?”
“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青衣女子眼中浮起一丝愠怒:“红翎公主,难道,你非要我把话挑明么?倘若你为南韶君主,你觉得南韶皇室,乃至整个南韶国,能容忍他的存在么?能容忍皇族血脉从此不再纯净么?”
红翎的呼吸猛然滞住,呆呆地看着青衣女子——身为一国公主,将来的女皇,从小到大,她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个性,但凡她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直至,那个男人的出现,彻底改写了她的生活,也彻底打乱了她的心,那样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她承认,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不可磨灭,也没有人能取代,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为了他,放弃整个南韶国。
她不可以,她亦不愿意。
并非是为了炙手可热的权势,而是天生的责任感,还有抱负。
从小,她就遵循着帝王之路成长,接受的,也是凌驾万人的训导。这些,都养就了她的雄心,她的壮志,她的宏才大略。
她辛辛苦苦地走到现在,怎么能,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理想?
可是,可是若没有了他,可是,若不能与他在一起……
她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青衣女子也静默了。
她看得出她眼中的痛苦与挣扎,还有那份深深的无奈与悲伤。
壮士断腕,尚且取舍艰难。更何况,她只是一介女子。
再怎么刚强的女子,要彻底放弃自己真正心爱的人,都必定会——
痛彻心扉
“你好好想想吧。”简短地扔下一句话,青衣女子倏地起身,拉起褐袍男子就朝外走,临到酒楼门口时,驻住脚步,微侧着头扔下一句话:“若有需要,可在金风楼下,挂上一盏红灯笼。”
言罢,大步踏出大门,杳杳而去,不再回头。
“绮儿,为什么答应帮她?”隐入街边拐角处,褐袍男子抓住青衣女子的手腕,将她轻拉回自己身边。
“不是帮她,而是帮凤九霄。”
“凤九霄?”慕飞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什么时候,你竟开始关注起他来了?”
白思绮抬头直视着他,不由好笑地摇摇头:“难道他,不值得咱们出手?”
这“咱们”俩字,顿时成功地消弥了慕飞卿眼中的火气。
“那倒不是,只不过,你应该明白,红翎不是——”
“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所以,我更要帮她,撮合她和凤九霄在一起,你想想看,有了凤九霄,红翎纵有再大的野心,也终会渐渐湮寂,而天下万民,自会因此得福。”
“原来——”慕飞卿眸光疾闪,“你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
“是啊,”白思绮微叹,“再聪慧再刚强的女人,真正碰上自己喜欢的男人,都会一点一点地,变得温柔,她的心中眼中,也会慢慢地,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
“你,亦是如此吗?”慕飞卿收了笑,正色看她。
“想知道?”白思绮明媚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突兀地伸手,抱住慕飞卿的肩膀,灼热双唇覆上男子刚毅的薄唇,一瞬间,覆灭了世间所有的一切,只剩彼此,唯有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