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老太爷听着迎春的话,眼珠一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们要我回去,我倒不回去了,我还要问你们一个虐待我女儿的罪呢。”
迎春示意麦冬把孙老太太扶到里间去,麦冬点点头。孙老太太先是被姨老太爷一闹,又见陈姨娘晕过去,惊得六神无主,心头乱跳。但是她又放心不下迎春,只让青黛扶着自己去了里间。留下麦冬帮着迎春这边。
迎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浅浅一笑,“姨父,妾您懂得是什么意思么?一家的主母,您又懂得是什么意思么?我且不说我没对陈姨娘如何,我就是真是罚了她,我也是有这个权力的。姨父知道,这妾只比奴才们略体面些,这是老太太和老爷敬重姨父,从来不以陈姨娘之父来和姨父论亲戚,若是真论起来,”迎春环视下孙老太太的正厅,悠悠笑道:“只怕姨父连这个厅里都进不来罢。”
姨老太爷脸上一怔,的确,自己虽然是孙老太太的妹婿,但是自己的女儿却的的确确是这府里的姨娘。姨娘连个大些的台盘都上不了,如果从陈姨娘这边算起来,自己确是连亲戚儿都算不上是孙府里的。别人只会唤他一声陈老爷,绝不会叫他姨老太爷。
姨老太爷被孙绍祖一直恭敬着,却从没想到过自己的身份到底该是什么。所以很多事,他都当成想当然。今日听这孙夫人这样一说,倒是自己有些气短。现在想想,孙老太太和孙绍祖倒是比眼前这种笑面夜叉好说话多了。
姨老太爷强撑着弹了弹袖口,坐得更直了些,也不看迎春,“我在这里等大夫,大夫看了碧容的病情后,我再与你们理论。”
迎春一笑,“姨父说得极是,只是在这个厅里坐着多有不便罢,到底这里是我母亲的正厅,还请姨父前厅里坐去罢。”
这时候,司竹挑帘子进了来,身后跟着文元和京墨。姨老太爷一见这阵势,自命清高的站起身,双手往身后一背,“你当我是愿意在这里坐着么?我还嫌自己闷得慌呢。”说完,姨老太爷迈着八字步,走出正厅。
迎春对京墨和文元高声说:“你们去跟着姨老太爷去前厅,好生服侍着。”
二人忙垂首应了声,跟上了姨老太爷。
不多时,孙喜引着大夫来了,迎春直接让孙喜带着大夫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迎春只觉得头也沉了一些,站起身来走进里间。孙老太太哪里能睡得下,见迎春进了来,忙招手叫过她,“你姨父去前面了?”
迎春笑着点点头,“母亲放心,姨父已经去前面了。大夫也去瞧陈姨娘了,想是一会儿子就会有消息了,母亲倒是先眯一会儿子罢,这里有我呢。”
孙老太太欣慰的拉过了迎春的手,“倒是有你了,不然我不知道要操多少的心。你现在还是有身孕的人,也不叫你安生些,倒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是了。”
“看母亲说的。”迎春笑着握了下孙老太太的手,“母亲先睡着,我去陈姨娘那边看看去。”
孙老太太叮嘱着迎春,“你倒是小心着些,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
迎春笑着答应着,带着司竹走出了孙老太太的正房。
才到了半路,就见孙喜朝这边走了来。孙喜见到迎春,面色有些古怪,迎春蹙了下眉头,问孙喜:“大夫那边怎么说?”
孙喜略一迟疑,皱着眉头低声回道:“大夫说……陈姨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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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了?”迎春呆在原地,司竹忙扶稳迎春的手,小声问孙喜,“孙管家,大夫有没有说几个月了?”
“大夫说近两个月了。”
近两个月的身孕,迎春缩了缩眼睛,那该是……孙绍祖留在陈姨娘那里一夜的事罢?
“打赏大夫去,孙喜。”迎春惨白着俏脸,对孙喜吩咐一句。孙喜偷偷的望了一眼迎春,然后退了下去。
迎春转过身子,朝孙老太太这边而来。司竹先拦住了迎春,“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去?难道陈姨娘怀了孕,她还拿起乔了么?”
“你不懂,”迎春望着青砖铺着的小路,“我要告诉给老太太去,到底,陈姨娘的孩子,也是老太太的孙子。”
“可是,夫人亲去告诉给老太太,那是该如何的心痛啊。”
迎春惨淡的一笑,“老太太是早晚都会知道的。”说完,迎春朝孙老太太的院子而来。
孙老太太眯着眼睛,心里刚觉安静下来些,就觉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是你们姨老太爷又闹上了?”孙老太太闭着眼睛问道。
麦冬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老太太,三夫人来了。”
“哦,让她进来罢。”
麦冬让进迎春,迎春立在小榻边上轻声对孙老太太说:“母亲,大夫给陈姨娘看过病了。”
“那就让大夫好生给开方子抓药罢,这些个事,倒不必告诉给我了。”
“母亲,”迎春极艰难的唤了孙老太太一声,孙老太太闻声张开眼睛,有些疑惑的望着迎春。迎春勉强笑了笑,“大夫说,陈姨娘,有喜了,近两个月。”
“有喜了?!”孙老太太睁圆了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陈姨娘都没着怀胎迹象,好好的媳妇这边有了身子,陈姨娘那里也得了喜了?
孙老太太要坐起身来,迎春忙扶住孙老太太,孙老太太拉住了迎春的手,“迎儿,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
“母亲,”迎春半垂着头,“您这样说,倒让媳妇心下不安了。”
孙老太太叹了口气,叫了麦冬吩咐着:“你去看一眼陈姨娘去,只说我让她好生养着罢,但是你们夫人那里,该立规矩时,她一样还是要立的。”
麦冬应着退下去。
迎春眼中含泪,孙老太太的话已经很明显的告诉陈姨娘,你虽然有了身孕,但是你还是个姨娘,尊夫人时,一点不能含乎了。孙老太太不肯亲去探望,也是对陈姨娘的一种警醒——你就算是有喜了,和一样有喜的夫人永远也比不了。
嫡庶争斗,永远是大家族里最残忍和血腥的。迎春懂得,孙老太太更懂得。
迎春深深的给孙老太太施了一礼,被孙老太太拉住了,“小心着些,现在到底不同往日了,我这里你也不用常过来瞧瞧,有事我自然会遣麦冬几个过去,你先回去罢,也闹了小半日了,你姨夫那里的事你就不要再问了,跟着他生不起这个气,由我来和他说,再一会儿子祖儿也回来了。”
迎春还没开口说话,就只到正房门口姨老太爷的声音传来了。“去告诉给你们老太太,姨老太爷我过来了,我倒要听听,现在碧容有了身孕,你们老太太要如何待她。”
孙老太太的眉心一紧,姨老太爷真真是越来越难缠了。迎春忙上前要扶起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对迎春摆了摆手,麦冬已经把手伸了过去。孙老太太整了整头发,走向前厅去,迎春紧跟在孙老太太身后。
姨老太爷全然没有刚才的死灰状,他正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支腿,一个腿正亢奋的颤抖着,整张脸上的肉也随着腿的动作抖起来。姨老太爷一见孙老太太出来,也不起身,双手微微在胸前一抱,“恭喜啊,姐姐,双喜临门啊。”
孙老太太也不理睬姨老太爷,坐在正座上,迎春立在孙老太太身后。孙老太太瞥了姨老太爷一眼,冷冷的说:“既然妹夫已经知道碧容那孩子有身子了,那就去瞧瞧她去罢。”
姨老太爷嗖的一下把支起的腿放下来,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得意洋洋的说:“我现在不急着去,我是来问姐姐的,到底是要买回庄子呢?还是把我女儿扶正呢?姐姐可是知道,现在我的女儿也是又有身子的人了,将来保不冷就是个哥儿呢,那可是姐姐的亲孙子啊。”
孙老太太知道姨老太爷得知陈姨娘怀孕的事就是来闹的,她微微一笑,“我这把年纪了,最不缺的就是孙子了,不说庶子那里的孙子,就是嫡子这里,也早有浦哥儿了。况且,我媳妇这里也是有孕的,许就是个哥儿呢,这才是我正正经经的嫡亲孙子。现在谁会知道碧容那孩子腹中到底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呢?”
姨老太爷脸上变了变,身板向前一探,“姐姐,贾氏的肚子里未必就是个哥儿呢。”
“可是碧容那里也未必就一定是个哥儿,你说是也不是,妹夫?”
姨老太爷脸上的笑一窒,结节上下咕噜了两下,昂起那堆着肥肉的脖子,“早有先生给我算过,我是一定会有外孙的人。”
孙老太太拿着茶杯抿了一口,“也早有先生给我算过,我是有嫡孙的人。”
姨老太爷又觉词穷,老脸有些青紫,把袖子往腿上一扬,抱起半支小腿架在另一支腿上,“反正我是敢下保票的,碧容此胎定是个男胎。”
孙老太太正要说话,外头的小丫头回道:“三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