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见众人都退出去后,转身看向迎春道:“这亲是为父为你订的,你敢不嫁?!”
迎春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的摆弄着垂下来的秀发,说道:“是的,贾赦,我不嫁。”
贾赦拍起了桌子:“你个畜生,白白讨得我们那样疼你了,把你养在紫菱洲,高枕玉床,使奴唤婢的,哪里有人怠慢过你?我们还委屈了你不成?”
迎春抬起头,敛起笑意,满面怒容:“快请您老人家不要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得到你们的疼了?说过的话,我不想说了,刚才你说到高枕玉床,使奴唤婢,我倒想问问,贾府哪个姑娘不是这样的待遇?我如果和你不是父女,想来你们也不会让我住进紫菱洲罢。我不是那有遗产的林黛玉,更不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宝钗,有的是油水让你们榨来。”
贾赦听得这席话,心下大惊,这个木头什么时候这般分明,连这摆不到台盘上的事都知晓了?看来平日里真是小看了她。
贾赦呆呆的看着迎春,迎春依然一脸平静的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贾赦心里明白,单凭这般镇定,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是他的女儿?真的是他的女儿么?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起来。
屋中三人,没一个人说着话,两老各怀鬼胎,迎春却满心的得意。好,好!就该煞煞他们平日里的威风,死了也甘心了。
贾赦半晌不语,忽然间遮面大哭起来,令迎春和邢夫人都吓了一跳。
贾赦哭了半晌,才道:“女儿啊,女儿,就算我千日不好,还有一日的好,我到底是你的父亲,生你养你一场,姑娘如今人大心大,万事明白。姑娘不念在父女情份上也就罢了,今天当着下人给老父没脸,我这里也罢了,可姑娘若是要在孙府和所有亲友面前给老父这样的不体面,要我如何和人说去?让我还如何活着?姑娘不知道体恤父母年老,看在为父把你从襁褓养至如今罢。”说完贾赦嚎啕大哭起来。
迎春没想到桀骜不驯的贾赦,会这样放低身资说出这些话来,迎春看向贾赦,见得贾赦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一串串的滴落下来,哭得很是悲恸,并没有虚情假意的意思。
迎春没说话,继续用手指梳理着长发,但心中却有一丝不舒服。李晶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了,她是一向吃软不吃硬的选手。还有就是,眼前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迎春的爹,自己占了迎春的身体,人家的爹又在自己面前哭求成这样,似乎很不江湖。
迎春别过头去,不想看到贾赦老泪纵横的样子。她暗中咬着牙想到未来,让她嫁给孙绍祖那个中山狼,恐怕就算贾赦哭抽也不行。
邢夫人看着从前熟谙的老爷,又看向一直熟悉的女儿,今天这对父女是怎么了?做出的事,一件比一件让人难以接受。一直跋扈的贾赦怎么会忽然对迎春如此纵容和低三下四了呢?
贾赦今天的举止真让李晶大跌眼镜,她印象中的贾赦该是残忍的,冷酷的,毫无亲情可言的一个官宦,却不想,贾赦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低三下四,更不想贾赦会在女儿面前哭成这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更何况是红楼梦里的贾赦,应是怎样的事情,是如何的伤心,才会令他在儿女的面哭呢?这让李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贾赦见迎春并未说话,表情如常,但眸子暗了些。贾赦哭得更加伤心了,边哭边说道:“姑娘就算是不为父母着想,不念父母之恩,但应该看在绣橘和司棋妹子司竹的面上罢,多年来,不是绣橘和司棋这两个丫头尽心尽力的侍主,也没有姑娘今天罢。姑娘不嫁,以姑娘的见识,就算我饶了这几个奴才,老太太断不会容了她们,左不过撵了出去,姑娘就忍心见她们跟了姑娘一场,最后落个如此的下场么?”
“司棋的妹妹?”迎春惊疑的看着贾赦。
贾赦哭道:“是啊,姑娘前几日不是念在司棋跟了姑娘一场的份上,把她那十四岁的妹子叫到跟前侍奉姑娘么?”
李晶读过红楼梦,知道司棋最后是死到外面的。并不知道司棋还有个妹妹,而且司棋的妹妹现在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司竹,一个多好听的名字啊。
迎春低下了头,五指扣紧了发梢。想到红楼梦里司棋的惨死,又想到绣橘刚刚紧张的表情,李晶的心一沉。司竹和绣橘并没有错啊,如果真因为自己的关系,她们被撵了出去,哪还会有人家再要这样被赶出来的奴才,她们这后半辈子该是怎么过呢?像司棋一样自毙?还是像金钏那样投井?迎春不禁得打了一个哆嗦。
迎春猛然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花开得正是最娇艳时。
绣橘和司竹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不会刚没开就凋谢了罢?想想自己前身,不过就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虽然比绣橘和司竹大不了几岁,但是也和她们一样要赚钱养活自己。每天李晶能去给别人洗车,那样的工作哪是一个女孩应该做的啊,她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但是又能怎样,自己要活下去,要有尊严的养活自己,如果想不甘下流的活着,就要先弯着腰工作,只有这样,才是能将来挺直腰杆站着!
绣橘啊……司竹……让她们走自己走的路么?这样的年代,不可能的,要么一死,要么……沦为娼妓。
贾赦偷眼看着迎春,迎春的一哆嗦和眼中流露出的不忍尽收在贾赦的眼里。贾赦暗中扯了一把目瞪口呆的邢夫人,下使劲子的瞪了她一眼。
邢夫人不懂贾赦是什么意思,但见贾赦很用力的擦了下眼泪,邢夫人愣了愣,也放声大哭起来:“姑娘,就算我不尽母职,但绣橘她们是没错的,姑娘就对她们这样绝情与狠心么?姑娘还想出现第二个司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