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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晕的,时书回过神想从他身上下来。但被谢无炽全身抱在怀里,挣扎:“够了……够了……”终于,被狠狠亲了两下,一阵头晕目眩,时书回过神时被抱回了床上放好。

暗淡的夜色,时书撑起身来,谢无炽穿上衣服,门打开,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别人说话。“接着说。”谢无炽素衣清净,平声道。

人模狗样。

谢无炽,除非与他亲密接触,同床共枕,否则谁也别想看见他的疲态,他永远精力充沛,仪表端正。

隔着院落,辛滨等人互相张望,不明是否意识到异常。辛滨道:“宙池王和元大人商议,能否与大人的北军联络上,于是,元大人说了有法子,‘其实谢大人也有此意,如今二公子正在城里。正好和他见上一面。'“

时书听到这句话,想爬起身,当场红温了:“谢无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恨你。”

时书穿上衣服想下床:“是不是到我了?该和宙池王见面了?”

门口,谢无炽眉眼照着月色,晦暗不清:“迟则生变,尽快见面。约定什么时辰?”

辛滨道:“明日,神诞寺内!”

……

院子里不再平静,暗夜中的护卫遁入城中,四下严防死守,观察各处的调军情况,同时在神诞寺附近打量,观察有无驻军。

短暂休息,天还没亮,时书便在朝露中匆匆启程往城中赶去。

马车晃晃悠悠,路上经过一处山崖,时书透过帘子看到:“那边的天怎么一片红?像火烧云一样。"

谢无炽催马:“草原被烧了。”

“草原被烧了?”时书惊讶,“牧民们的牛羊要吃草,吃了草,挤出奶,草就是草原的根基……"

“打仗纷争,所以烧草原。”谢无炽手指勒紧缰绳,面无表情,“如果不这样,宙池王也不会急得火烧眉毛,和我们谈判。我让韩田烧了水边的芦苇,看来入侵者着急,将火直接烧大了。"

时书脸上沾了清晨的露水,心里跳着:“看来矛盾加剧了。”

“没错。”谢无炽道,“虽然是我们分化北旻,但要让宙池王产生印象:他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他。如此下来,利益才能最大化。"

马车一路驱赶,很快到了城外。

神诞十日,第八日。

城内依然热闹,清早便人来人往,牵马推车的到处走动,吆喝声不断。马车停在热闹的集市上,时书准备下车时,谢无炽的手伸了过来。

时书绕开:“天气真好。”

“….

十天倒计时,这才第一天。

时书换了身名贵的绸缎,俊美风流小少爷,拍手往神诞寺内走去。今天寺内照常上集,和东都的相南寺一样,卖饼,卖卤肉,烧鸡,羊肉,牛头,毛皮,草药,珍植的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时书喝了碗奶茶,再吃了个肉包子。

护卫伪装成客人寺里踩点,时书踩着台阶往上走,尽见神像,佛头,巨大的纸架,狰狞巨兽。

“这下和旻军的大人物面对面相处,等于暗处的身份曝光,如果他想抓我,这座寺庙几乎无处可逃。"时书难免紧张。

“当然。家兄从狁州战胜以后,见到旻军生灵涂炭之貌,心中不忍,便一直想与大人结交,共商

大计。大人的安达部落起源于东平岭以西,大景人则在东边生活,细算起来,我们还是同源同宗的子孙呢。"

表达友好,拉关系。时书说完谢无炽让他背的话,擦了下汗,觉得像小时候去亲戚家表演才艺。天气热,时书本来生的俊秀,紧张时,一张少年的脸。

宙池王一看便知道这位弟弟不谙政事,只是来表达诚意,让他许诺不管用,背后拍板的还得是谢都统制。

宙池王消去了试探,道:“这些年不太平,四处征伐,百姓也苦于战事,着实让本王为难。”

时书:“….不容易。”

时书故作随性:“大王这园子,修得很是美观啊。”

听说宙池王母亲健在,时书再问了问老人家的身体情况:“我认识一位神医,老人家身体不适,届时我让神医来看看,定然健康无虞。"

林养春,出来吧你。

宙池王朗笑:“先谢过二公子。”所谓社交,就是闲聊。

时书小心翼翼看周围的护卫,在亭子里聊了片刻,两个人起身逛起园子来。“二公子,请。”

时书和宙池王走在前面,其他人只能远远跟在背后。时书趁机悄悄看了眼谢无炽,他作为随从侍立,站在人群中,目光一直在时书身上。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谢无炽那样,在皇帝面前都能奏对自如?

两人尚未提到合作之事,到了一片园林。腐肉的气味,时书一抬头,原来是这庭院里养着鹰,名曰“海东青”,肉条正是给鹰吃的。

那鹰猛地向时书扑来,带起血腥味,时书瞳孔紧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赶走赶走!”宙池王道,“请二公子前来,观赏我旻儿的射箭之术。”

在外交中展示武力,一般有炫耀武力震慑对方的意味。宙池王观察着时书的表现:“我旻人武力强悍,虽在狁州兵败,但还有些力气和手段。"

放着许多鸽子,那老鹰闲来无趣,便捉来鸽子,撕扯得鲜血淋漓。几位年轻的旻族壮儿上前,手持弓箭,鸽子在天空飞翔时,几人挽弓而射,鸽子立刻坠落下来。

时书觉得血腥恐怖,但见过了谢无炽的射术,回忆着回答:“在我们北军当中,也有善射的骑兵,狁州战役时冲溃旻军的平逸春便是。"

“平将军……”正是先锋大将,宙池王尴尬笑道,“确实善射。”

狁州一战的胜利,不仅瓦解了旻军冲破城关的野心,还增强了景人的自信。这些旻人,心中不畏惧谢无炽的军队是不可能的。

再一起往前,宙池王再问:“听闻谢大人在长平、信固两府屯田养兵,情况如何?”

时书:“治安平静,军中规矩严整,从不烧杀抢掠。”

宙池王:“谢大人果然非凡。”

时书深呼吸了一下,背诵道:“夫兵者,不详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不详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宙池王称赞:"《道德经》,好好好。"

时书生怕说错一个字,轻轻咳了声,控制着眉眼。尽量展现景人的风采。

再走了片刻,宙池王似乎终于按耐不住,问起:“本王听元观说,你曾是小树的救命恩人?”时书:“这,救命恩人称不上……”

“本王并不熟悉谢大人,只听闻出身于僧院,曾为大景皇帝潜邸谋士,有从龙之功,故而数年间

起用,年纪轻轻手掌北军枢要。只是……这谢大人,说话算数吗?"

时书心里一凛:“什么意思?”

“本王可以与大人合作,怕只怕,利用干净,便遭弃用。这部落府州数十万人,生计何寻啊?“宙池王捻着胡须,“实不相瞒,若不是元观竭力劝说,二公子仁慈大义、不滥杀无辜,本王实在难以取信。"

时书懂了。

谢无炽……城府深沉,连元观也对他心存恐惧和怀疑,只怕被利用干净了就扔掉。如果不是时书的存在,他们绝对不敢献上这个计谋。

“…”如果没有自己,坐山观虎斗,利用宙池王再一脚踢开,倒也符合谢无炽的性格。

时书慎重地说:“具体事件由大王和家兄商议,小弟不能许诺。但商议后,我兄长答应你的事,绝不欺骗。"

宙池王点头,终于放心了的模样。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钟声,原来是神诞寺的祭祀雅乐。宙池王向钟声方向鞠躬,道:“听闻,谢大人和计都大神同一日诞世?”时书:“正是。”

“..…难道,这真是天意吗?难道谢将军是计都大神新的化身?”时书不说话,多说多错。不过谈论时,忽然之间,不远处传来骚动。宙池王:“怎么回事?”

时书也抬起头。

谢无炽和元观等人,接到传话,脸色微变:“音昆王子在寺中游览,见到大王的坐辇,听闻大人正在会客,想要来参见。"

时书猛地跳了下:"音昆?"

“他怎么来了?”宙池王不悦道,“你们守住园门,只说不见。二公子,请随小王过来。”

园门外传来了叫喊:“大王,大君已命令我前来一同镇守,凡有军机与我一起商量,怎么景朝有了来使,我却一概不知?"

"拦住他们。"宙池王道。

声音更响:“让开!”

“叫你们滚开!”

一支不小的队伍。宙池王脸色发青,谢无炽早走到时书的身后,拉着时书朝园子另一头避走。

园门,被撞破。音昆和身后众人,持刀而入,四下巡查,目光定格在几人身上。

音昆拔刀气势汹汹,看清谢无炽和时书的那一刻,眼睛蹦出狂喜的凶光。宙池王的护卫阻拦,被他砍杀在地:“不要放过这两个人!”

宙池王连忙引着二人离去,急迫道:“请二公子向谢大人捎信,小王,愿意共举大计!”

说完,音昆几步之间,目眦欲裂:“抓住他俩!”

“不要让他们跑了!”

"他、就是北军统帅、控鹤军首领,谢、都、统、制——"宙池王说完,停在原地,再听到神诞的声响。

“你!”

谢无炽垂下眼,看这位小王,点头微笑了一下,淡的像神像唇角不明的残迹,旋即拥着时书转入圆月门孔之后。门外有人围堵,护卫正在掩杀。

时书心揪着:“谈好了?”

“谈好了。”

时书还能不懂吗?跑!

日头已近黄昏,时书拔腿穿过纷纷乱乱的人群。街头布置着岗哨,但越到夜里,城中越是热闹。戴狰狞头面的人举起罗扇,大步走来走去。夜色降临之后,篝火在桐油大盆里燃起,与佛像相映衬,倒映着重重狰狞怪影。

背后追兵狂奔,时书丢了钱,抓起一扇面具戴在脸上,拽着谢无炽就跑:“这是夜里的篝火会?我们好像还没游历过?"

"等明年,能不戴头面光明正大在这人群中游走。"时书的心正在狂跳,“我们是不是要离开旻区了?”“对,回燕州去,他们搜索得紧,没有别的活路。”

时书想到那间小草屋,心里刺了一下:"我刚才的表现还行吗?"

谢无炽:“很好,完美演出了一个在政事上没有话语权,心里只有哥哥,但在努力工作的公子哥。这样就足够了。"

" "

时书侧头,背后的追兵被人群冲散。锣鼓和歌声唱响,听不到他们的喊打喊杀声了。护卫紧随其后,不用说,出城的马匹早已备齐。时书撒腿狂奔,脑子里想着和宙池王的对话,做得好不好。

毕竟,这可是他非常想要完成的事!

时书一路跑,跑得嗓子眼里冒血味,但他越跑越兴奋。慢慢到一片山崖上,回头紧张地问:“还有追兵吗?我们还跑不跑!"

谢无炽:“没有了。”

时书撑着膝盖,从山上往下望,正好看见灯火通明的城内,以及架起的民俗建筑。旻人对鬼神十分崇敬,也有怪异的审美,比如拿人的大腿骨当法杖,绘制的面具七窍流血,喜好穿宽大的衣物,锁链也以许多人体的骨骼制造而成,四处悬挂尖锐的刀具和弓箭。

后背泛起冰冷的风,顿时,时书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之感,鬼影森森,宛如梦境,而他刚从死里逃生。

旻区的一切,都充满了原始丛林般的诡异之感。

时书抬手撩起头发,露出清俊白净的青年眉眼:“这些面具不血腥吗?为什么这样喜欢?有什么含义?"

没了追兵,两个人放缓脚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他们本是从茹毛饮血中来的。”

“恰如那图腾和绘画,原始旻人是极其悍烈的部落。他们射猎,放牧,说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面孔,对待异族就像对待山里的猪羊。”谢无炽淡薄的眉梢抬了一下,“而现在的旻人,只有节日才会做出这些打扮,平日只是放牧和种地。"

时书走在他身旁,衣衫被凉风吹透,目光再放到山脚下的重峦叠嶂,心中好像被一股线所牵引。

“百年前,旻人和景人势如水火,一相遇便会互相残杀,屠城十万的惨状十分常见。每当有仁人志士提出和平的建议,为此奔走,希望减少无辜枉死的普通人,人可以不在忧心忡忡中渡过余生,而是将时间用来享受爱情,亲情,活出自己的价值。但仇恨的火焰,会一次又一次地复燃,或许为了利益,或许因为互相亲族的屠杀,导致不能容忍于世。"

“杀戮到普通人难以存活时,于是又有新的人出来,再次呼吁和谐共处。这种互相杀戮,经历了百余年血液的迭代。"

时书心里发麻:“乱世也太可怕了。”

“没错,最黑暗的那些年。而这些领土,大盛府、垂陀府和永安府,也一时由景人占领,一时由

旻人占领,共同建造着一砖一瓦,也共同在摧毁彼此的文明,建造新的文明。"

“比如,从旻人的羊毛毯织出景人的第一朵并蒂莲花,景人的餐桌上也出现奶茶开始……百年之后,终于冲淡了那些恨意,让百姓们消除隔阂,能够一起生存。"

时书:“跟在狁州差不多,那么多人互相仇杀,但仇恨也在减淡………这都是百姓的性命和献血,在时间里一点一点推动的,人命消解了隔阂。"

谢无炽侧头,看他:“嗯,所以,旻景一统,是天命所归。任何想要再挑起仇恨的人,逆流而行,只能被冲碎。"

历史潮流,浩浩汤汤。只能顺之,不可逆之。

时书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庞大而无法言喻的意象:“也不是一个将领一句话就能统一和分裂的。”

“对。”

谢无炽:“你这次出行很勇敢。”时书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明亮,不觉挑唇笑了笑。

“驾!驾!”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谢无炽听到动静,从马车上取出弓箭。

时书骤听狂躁的马蹄声,猛地回过头。

谢无炽目似鹰隼,不急不缓:“过来,我还没教过你射箭。”时书心跳悬起,警惕地盯着远处:“追来的人是谁?音昆?”

“来。”

嗓音低,且有指令意味。时书猛地想起昨晚,在薄薄的门后,与许多人隔着一院落之隔,衣冠楚

楚的人群等候中心,门后却是另种颜色。

“..…”时书脸突然红透,瞬间红温。

哇去!只要一清醒,就觉得谢无炽纯变态啊!

真是让人喷血的存在。

时书脸上若无其事,毕竟被人知道总回忆这些事很丢脸。马蹄声不断,他走到谢无炽身旁,拿起弓箭:“这个怎么用?你教教我。“

一旁的护卫纷纷拿起弓箭,对准火光处。

谢无炽的脸生得冷漠且平静,且有种看谁都像看狗的爽度。他垂下眼,取出一枚骨蝶戴在时书的手指,从背后搂住他,紧贴时书的后背。

时书感觉到牛角弓的绷紧,和钢丝一般坚硬无比的弦,在手心逐渐撑开,迎着凛冽至极的夜风,扩大到了极致——

时书听到耳朵旁,谢无炽的声音:"中 —"调整方向,蓦然松开弓弦,箭镞飞射而出。

马匹猛地在荒原中嘶叫一声,跳动着。并不射马,而是射向马匹上的人。音昆为躲这一箭,身体猛向后倾,从马匹上翻滚下去,一片呼啸之声。

"好,他下马了。"

“我……

时书低头看手,手指还在发抖:“我……这也太帅了,一箭封喉!”

“燕州,有北军大营的宽阔箭场供你训练,好事还在后头。”时书耳后一热,被轻轻喝了丝热气,“回家了。”

调情,又调。时书当然懂,要不是护卫在旁,估计早抱着亲了。

时书擦了下汗,递还了弓箭,谢无炽一身朴拙的外衣,正在夜风中面带思索看这座城池。一旁的侍卫过来,替他披上名贵的鹤氅。

这时,他已不再是随行的从人,而是北军的谢都统制。

佛魔波旬,一念生死。天道大势,虽不能挡。但谢无炽倘若想搅浑水,千万人生杀予夺,也在反手之间。

时书和他一起上了马车:"我的小屋……得走了。"

“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时书:“种子要带上,别的没有了。”

时书有些淡淡的伤感,回到燕州,谢无炽身旁便会簇拥许多达官显贵,宫廷众人,不再是那间小屋,只有彼此,磋人肌骨。这也算是他和谢无炽独一无二的回忆。

不过,时书并不特别伤感。

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呢!未来会越来越好!时书抬头,褐色清澈的眼睛:“和宙池王说定,接下来要怎么办?”

“音昆已经介入,这儿马上会有一场纷乱。回燕州后立刻派专业的人出使,与宙池王议定,尽快出兵。迟则生变。"

时书背靠着椅子:“好,好,好。”

“非常好!”时书重复道,“非常好,太好了。”

心里滑过一抹暖流,时书撩起帘子看沿途的民居,闪过帐篷里的妻子阿妈,也删过狁州城内的尸骨累累:“这样,城池不用被烧毁,两边百姓都能少死了。”

马车不再走狁州的原路,而是直奔燕州越境而去,路途更近。宙池王的领地,元观送来文书,可

以一路畅通无阻,沿途驿站更换马匹。

时书问:"这马车我们要坐几天?"

“日夜兼程,只需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坐马车,吃喝都在马车上。”

时书刚说完,谢无炽便靠近,气息逼过来:“也许不仅是吃喝。“时书立刻,想到昨晚:“喂!谢无炽,你发情分点场合吧?”刚说完,便被抚着下颌,贴唇湿热深吻。

“唔……”

下颌被一只手握住,舌肉瞬间侵入口中,时书想站起来,被一只手按在肩膀压下去。谢无炽侧脸吻着他,指腹轻抚唇瓣,一下舔入口中。“唔.……”时书抓住他肩上的衣衫,收紧。被一只手扣住后脑勺,更深更热地亲吻吞咽,在夜色中疾驰的马车上,发出荒淫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