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太监搜寻翻找的声音不断,有人说:“这里有道矮墙,会不会从这里跑出去了?”
“还追吗?”
“当然要追了,反正都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让他跑了,回去惊动世子人就杀不成了!把人杀了,先斩后奏,干爹才会消气!”
隔着水膜听到的声音不甚清晰,带着钝感和闷,时书难以思考,更不太明白压在唇上的触感是何种意义。他在水里睁着眼睛,气息进入口腔时,舌头也和某种温热的物件连在一起。
温暖,潮湿,几乎是唯一的温度。
那口氧气帮了自己,谢无炽救了他的命,只是不明白舌尖的碰撞如此激烈,难道是水底下险象迭生,无法控制?太快了,可能只有半秒的吮吸和舔.弄,分不清意外还是故意。
“哗啦——咳咳咳!”
水面声音消失,时书猛地把头冒上岸来,手臂搭着岸边拼命喘气!将新鲜的空气大口吸入肺腑,剧烈地咳嗽起来,把嗓子眼的憋闷都挤了出去。
他回了眼,气若游丝:“谢无炽,你,你怎么来的,还在水里……”
谢无炽撩开潮湿的乌发,水珠沿唇淌下:“一觉醒来你人不在,鉴于你总是过分热心,猜你给我买药去了。到门房问了确实如此,但药铺离这儿很近,你却迟迟没回来。到街上一打听,说看见有人被追进了这条巷子。我来了,一直跟着你。”
时书:“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说我和元观一家勾结……”
“笼屋的人,相南寺和权宦丰鹿有勾结,笼屋又叫‘鸣凤司’,丰鹿管理的特务机构,负责缉捕谳狱,有先斩后奏之权。几乎成了丰鹿党同伐异的刑房,被称作杀人笼屋。”
听不清谢无炽说什么,混沌。似乎是很不好的事。时书往岸上爬,衣服沾水沉重潮湿如皮,他被水鬼拖住似的,几步之后,猛地栽倒在地上。
“嘶……好疼!”
时书看巷子口透出的青天,后背贴上地面,伤口触碰的刺痛袭来,一个翻身跪在地上吸气。
额头抵在地面,闻到泥土的气息:“好累……”
好困……
腿肚子抽筋,出水后,水汽蒸发带走身体的温度,寒意让他阵阵发抖:“好冷……你胃不痛了吗?”
想到什么,时书从兜里掏出个白瓷瓶,手指上沾着血:“给你买的胃药……看看进水了没……”
一瞬间谢无炽眉头蹙起,脸色裂开了纹路。他从未出现过那种表情,到时书面前蹲下身:“要赶快离开,那几个人离开了找不到你,又会回来。”
“什么?”时书撑着膝盖想站起身,浑身的脱力感像极了他训练后的暴汗,腿轻飘飘,又空虚。
“我背你。”
时书:“不用不用,只是有点头晕,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不见,谢无炽眯起眼看得清清楚楚,浑身湿透,白皙的手臂和后背的血迹被水冲淡,新鲜血液渗透出扯破的衣裳:“体力用
尽还受了伤,又在冷水里泡到失温,当然会头晕。上来,听话。”
“我初中以后就没被人背过了,不习惯……”时书趴到了他背上,“我重不重……哥,你现在也不舒服,背不动算了吧。”
谢无炽:“脑子困,但嘴还醒着。”
“……”
时书的头发乌黑,发梢拂过谢无炽后颈的棘突。气息也很浅,像只啾啾叫的鸟儿。双臂搭在了谢无炽的肩头,嘴唇贴在他的耳后。
“你说的笼屋,是官府吗?”
“算也不算,本来有仪鸾司,后来被弃置,五年前启用了鸣凤司,成为丰鹿的喉舌爪牙,裴文卿的父亲就是被鸣凤司太监打死的。近几年的朝廷,监管百官搞刺杀任务都用它。”
时书胸口沉甸甸:“丰鹿不是好人?”
谢无炽:“好人和坏人的价值判断,很幼稚。”
“……”时书沉默地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
街道漆黑,天上弯月。谢无炽背着他走了出去,留心那几个太监的方位,幸好夜色浓厚,能替他们遮蔽,走到了世子府的门口。
一步一步穿过桃花树的绿叶,谢无炽的背很宽,没有停下来过,接触的皮肤滋生着温暖。
时书睁大杏眼:“谢无炽?”
谢无炽:“怎么了?”
“你在水底下渡气,跟谁学的?”
谢无炽:“爱情电影。”
时书:“没想到还真有用?刚才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了,你吹那一下我脑子马上清醒了。”
谢无炽:“现在好些了吗?”
“还是很累,”时书回忆水里的情景,然后,在他肩膀拍了一下,“幸好你是男的,我初吻还在。”
空气中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谢无炽:“谁告诉你男的亲就不算吻了?”
“男的也算初吻啊?!”
“嗯,你初吻已经没了。另外——”
树木繁荫,道路昏暗。谢无炽道:“我给你送气的时候,你伸舌头了。”
“什么?不可能!”时书猛地在他背上动了一下:“我伸?我?我刚才都不想说!明明是你伸的,你还舔我了!”
“不记得了,我怎么舔的?”
“就……”
时书朦胧的脑子恢复状态,那含住唇的过程忽然变得清晰,捏着他的下颌摩挲抚弄,垂下眼跟接吻一样的姿势,谢无炽捧着他的脸,往嘴唇里送气的时候,舌头搅合着他口中,捉住他的舌尖吮了一下。
非常清晰的,被他吸了舌头的濡湿感,一旦回忆起来,嘴里霎时变软了。
“!!!!!!”
时书一股热冲到脑门,满脸通红:“就是你舔我!谢无炽,你特么——”
谢无炽:“我真没印象,在水下很着急,口腔内的空间有限,而且当时你快溺水了。”
“真的假的?”
时书在他背上乱动,像个不倒翁。
心情难以恢复平静,但被他这句话唬住了。蛰伏安静,脸靠在谢无炽肩头,神色凝重,闭上眼认真回忆。
真是不小心?仔细想想。
万一冤枉他了呢。
画面一幕一幕浮现,唇被他含住时的挤压感,气息落进来,接着,舌头像蛇在他嘴里游动,很热,湿乎乎的,搅动他舌头温柔地舔.弄。
不是正常的舌头碰到,是那种一言难尽的舔法,很难形容,就是压着他好像能通过吻把他吃掉,品尝盛宴,一口一口迷恋地舔他嘴里的甜腻果酱,连一丝角落也不放过,舔得他嘴巴里湿乎乎,软得要融化了。
时书在水底意识模糊还不明白,现在仔细一想……
“不对,你就是舔我了!我非常确定!”时书一下炸了,涌上一股子不知名情绪,想打人不知道打哪。
一口咬在他肩上,声音霎时发闷,像盖上了被子。
“谢——无——炽——!你伸舌头!你不是人!我咬死你!”
“……”
夜风徐徐,庭院寂寂。两个残废终于回了院子。
院子屋檐下放着一张竹制作的躺椅,谢无炽手臂掌着他腰让时书坐好,以免碰到身上的伤口。不过身体的扭动并不太平,时书躺下时,还是抽气后一闭眼。
“被你气得金疮崩裂了,你怎么赔我。”
谢无炽似乎笑了,蹲下身,替他挪了下身后的座位,时书膝弯和后腰一紧,整个身体骤然一轻。他被谢无炽打横抱了起来,加高靠垫,再重新放回了椅子上。
嗯?一晚上解锁俩成就,被男的亲,被男的公主抱?
“………………”
过于迅速,时书直接整沉默了,竟然没来得及多嘴。
等反应过来,时书就想爬起身:“你干嘛!”
“好了,先不闹,健康要紧。你身上不干净,衣服都是湿的,河水里脏,我先给你擦一下身体。”谢无炽说得好像要洗干净一个布娃娃。
时书:“你要帮我洗澡?”
“嗯,锅里还有热水,河里寄生虫繁殖旺盛。”
“寄生虫?算了晚点再吵。”
“就在院子里洗,我回避。你把隐私部位擦干净,下半身先穿上裤子,受伤的后背我来。”
火炉也一并升起了,烧热水的同时烤火,霎时温暖袭来。时书皱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这算大庭广众?院门锁了,别人看不见。古代只有这种环境。”谢无炽从门内出来,把干净的裤子递给了时书,“快洗,不然明天等着感冒发烧,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服了。”时书应了一声,脱衣服洗澡。
他自己生活能力较差一些,谢无炽却对生活掌控感十足,也能带着他把日子过好。
谢无炽背过身去,时书脱了裤子,皮肤被水泡的发皱了,摸起来很不流畅。
时书专心洗去腿间和前胸湿滑黏腻的河水,在他的正前方,谢无炽也倒了半盆水,竟然就在水
井旁绞起一桶水,将冷水淋在身上。
时书眨了眨眼。
世界上存在冬泳这种运动项目,时常锻炼的人,受冷水的刺激没有常人那么大。
谢无炽在黑暗中隐去了半身,时书看见他将衣服扔在一旁,便自然地把头转开,就跟室友们洗澡时他移开目光差不多。
不过,中途时书又抬起了脸。
月光淡淡的,微凉的辉光打在他的肩身,看不清色泽,只能看清人体的轮廓。周围很黑,很暗,距离吊死鬼的地方也很近。
时书不免回想起了在水下的绝望,他没幻想过任何人来帮他,但谢无炽时常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真感谢这位现代人的出现,让自己不再孤单。
时书想到了什么:“谢无炽,我躲在水缸里时,那块引开他们的石头也是你扔的吗?”
“嗯。”声音半近不远。
时书:“咳咳,我想说。”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我还没有跟你道谢,谢谢你。”
谢无炽安静,后说:“不客气。”
这么酷,这么拽。
“洗好了吗?我过来了。”
谢无炽拿起水井旁的干衣服穿上,头发潮湿贴在耳垂,把帕子扔进了半盆热水中,走到了裸着上半身的时书跟前。
看到时书白皙的胸口,收回目光,拿着帕子绕到背后。
“我好了。”时书举起双手。
呼吸贴在耳后,谢无炽近在咫尺,目光一丝不苟,小心地擦去他皮肤上的黏腻,完完整整擦拭了三遍,这才点头。
“你先上床躺着恢复体温,我去找大夫。”
-
王府大夫林养春在夜色中,拎着一只药箱到达。
林养春,大景当世名医,曾在太医院任御医,卸任以后被世子雇来府中,他并不像别的名医那般倨傲,只给达官贵人看病。只要他闲着,有空,哪怕是烧火工,贩夫走卒,谁先来请他他就看谁的病,王府里的奴才丫鬟也看,且只收医药钱,从不漫天要价。
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癯中年人,长脸清瘦,进到屋子里来。
“烦请把衣服脱了。”林养春说。
时书依言脱掉了衣裳。
“伤口很多,还在水里泡过,恐怕得破伤风,先把药剂涂了。我有药需要捡,这位是你兄弟?劳烦你帮他涂药。”
林养春对烛打开药箱子,拿出一瓶膏药递给谢无炽,自己则分出几张纸,一枚一枚地抓。
时书抓过药瓶:“我自己来。”
林养春:“药膏需要在伤口处揉开,别怕痛。刚才清洗过伤口了吗?”
“洗过了。”
有灯,光照在白皙的肩膀,锁骨往下被谢无炽洗的干干净净的皮肤光滑如白玉。谢无炽就着温水喝了保和丸,嚼碎了的药丸苦味渗出,在唇齿间消弭着。
他在暗处,看着时书的一举一动。
伤口狰
狞,都是细长的口子,枝蔓横生覆盖在他的肌肤之上。时书用指尖挑起药膏往伤口上糊,手臂上的倒也还好,但到后背和腰际时,便力有不逮。
谢无炽:“需要我直接说,我一直在这里。”
时书试了一下:“后背够不着”
谢无炽过来接了药膏:“趴下。”
时书:“趴下干嘛?”
谢无炽的目光,从时书的胸前收回,重复了一遍:“趴下,背朝上。”
时书挠了挠头,便转身趴到了榻上,抱起一床被子垫在身下。
躺下后,脊背暴露无遗。谢无炽沾上药膏,冰凉凉往他的腰背涂抹,林养春也说了话:“相南寺的度牒,是你收的吗?”
谢无炽:“言重了,在下出力有限。”
林养春笑哈哈:“有能力,还一表人才。今天也算亲眼看到你了,比世子府那群只会溜须拍马的门客好多了嘛!”
谢无炽垂下了目光。
时书整块后背光洁,脊椎下凹,从小跟着老爸锻炼,身材极其端正健康,骨骼形状很标准的美感,以前还被学医和学画画的同学说,很适合解剖一下子,结构太美了。
时书听着他上药,扭头看林养春。虽然自己知识有限,但明白不揭人短处的道理,这林太医,听似乎也是个愤青。
“你弟弟谢时书,身材不及你健壮,但脉象通达,活泼有力,开朗明晰。”
林养春乜一眼谢无炽,“你嘛,刚才把脉,身体虽是雄壮,但脉象阴重不泄,深不可测,想必时常智力用极,体内……还有一股阴邪疯狂之气。”
时书:“阴邪疯狂之气?”
“正是。不过好在日日锻炼,身强体壮,能供脑中用血,也能压制体内的邪气。”
时书:“神医啊!连他天天练武都能看出来。”
谢无炽手指轻轻一按,按在时书的腰窝,时书“哎呀”,立刻痒得躺了下去,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谢无炽:“林大夫有什么见解?”
指尖在时书光滑的皮肤上打转,研磨,那片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腻,尤其涂了药膏以后,滑腻吸手,越发摩挲,掌心越温暖。
膏体的湿滑触感和毛巾并不相同,起初只有替他洗净身子,现在替他擦药膏,却莫名有了几分旖旎春光。
“慧极必伤,你多锻炼活血通络,方能压制那股阴邪之气。否则让邪气占了上风,恐怕不是能臣而是奸雄——药捡好了,三十文。”
谢无炽放下药膏,起身取出银钱递给他。
林养春走前,道:“当然,大夫从不泄漏病患的隐情。对了,我还有一套‘太阴戏’养生功法,强身健体,要是想学,可以来医馆找我。”说完,扬长而去。
等他出了门,时书才说:“这医生好厉害。”
“嗯,”谢无炽道,“他曾是太医院首席,牵涉到一场毒害皇嗣的事件被贬出了宫门。据传言,是太后让他给皇帝后妃下药,让后妃流产,但被他义正词严地拒绝
,说医者只懂救人不懂杀人,于是触怒太后,被逐出到了民间。”
时书:“那他真的是个好医生。”
谢无炽指尖再挑了抹药膏:“世子府内吃闲饭的少,只是说真话的也少。只能说这些日子,知道这群门客中,谄上以谋富,逆上而直言的人是谁了。”
“我决定和这位林医生结识一番。”
时书腰臀白净,要腰际时收窄,往下再微翘圆润。也有一片窄细伤痕。药膏在皮肤上搓磨,散发出阵阵药味。
后背一阵酥麻,时书猛地回头:“谢无炽,你摸哪儿呢!”
“你的屁股,有伤。”
棉质布帛半遮住下身,粗糙,越发显得那起伏玉白柔韧,时书半边臀露在外面,后背被染的花花绿绿,那一片玉白越发惹眼,似乎手一掐就能起个印子。
时书的皮肤太白了,像瓷器的胎,但健康透亮的白,仿佛有什么吸引力一样,灼灼惹眼。
时书:“今天身上到处都是伤。”
谢无炽的手青筋浮突,放在后腰:“帮你把青紫和淤血揉开。”
药膏一点一点滴落在皮肤,棕褐色的液体流动,在他身上一点一点涂抹开来时,皮肤光滑富有弹性,温热。
刚接触到药膏时变凉,很快在指尖的研磨之下,变得比原来的皮肤还要烫。
药味散发,空气越来越稠密。
温热细腻吸手,指尖点便凹下去,玉白色很快又弹回。时书双手枕着额头,衣裳推到后背上,只露出腰和半截屁股,在淡蓝色的被褥间显得极其惹眼,像半只玉白色熟透的水蜜桃。
时书闷着声:“谢无炽,药膏好凉。”
谢无炽:“忍一下,快好了。”
——直男穿成满级魅魔。
时书伸手往后腰上摩挲,似乎被痒意刺激得不舒服。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啥吸引力,手指触碰到伤口时,时书猛地“嘶”了声气,发出声闷哼,连着那窄腰和胯推送着扭了一下。
霎时间,谢无炽的喉结滚动,眉头陡起。
也许是无意,他被谢无炽勾落的半搭裤子更往下滑落了几分,圆润的轮廓更加浮现。
那裤子的尺寸很松,谢无炽只要轻轻用手指头一勾,时书的下半身便一览无遗。
时书的力气不算大,至少对比谢无炽来说。如同今天在河水中,用同样的力道捏着他下颌,另一手扶着他,便可以很轻松地压住他在唇舌中纵情湿吻,将他卡在一个无法逃离的死角,享受其中的甜蜜和肉。
时书,是挣扎只会增添趣味性的小动物。
时书的反抗好像是种乐趣,毕竟比起顺从,对抗时荷尔蒙激素越高。
手指继续在那光滑的皮肤上按揉,直揉得皮肤变得通红,林养春让揉开药膏,谢无炽掌心抚摸着那一片片紧致白嫩的肉,手心微紧。
时书:“谢无炽,还没好吗?”
谢无炽目光晦暗,嗓音喑哑:“快了,你小心,不要碰到
伤口。”
好痒啊,”时书说,“你揉得我特别痒,抓心挠肝。”
“嗯?”
出于一丁点的私心,在他背上的药膏都干了时,谢无炽将衣服捋下,罩住了那片惊心的雪白肉色,只在掌中揉他窄细的腰,偶尔触摸到腰窝底下的臀。
“很痒?你再忍耐一下,很快就结束。我猜你明天腿也会疼。”
时书一把撑住了脸:“好难说。”
这种痒和普通的痒不太一样,揉得时书心有点痒,类似晚上睡觉偶尔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发现小男生生理问题出现了那种。
时书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起了反应,或者如何,只觉得坐在背后的谢无炽,掌心过于灼热,抚摸他的触感和平时跟哥们儿勾肩搭背完全不同。
但他只是好心帮我上药吧?
林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时书也不好怀疑他。
接着,谢无炽的手逐渐往前,把衣裳重新往上推,大概推到了他的腋下的部位,露出胸膛及以下的大片雪白皮肤。
谢无炽稍稍俯下了身,将灼热的掌心放到时书肋骨附近。
“啊!”时书猛地叫了声,像被捏住后颈的猫。
谢无炽笑了,淡淡道:“你的腰很敏感。”
时书:“对,我怕痒,只要一挠胳肢窝就想笑。”
“这里,恐怕不是怕痒。”
谢无炽的手指若有似无在他肋骨附近游离,有几枚破碎的极其微小的破皮,他指尖轻轻揉在那伤患处。
时书眉都快拧成一团了:“谢无炽!”
“嗯?”
“好痒,好不舒服!”
“马上就快好了,给你揉完膏药,我先把你的药熬上。”
偏偏他声音又十分正经。时书静了静,强迫自己镇定一些:“你胃还痛不痛?”
“好多了,保和丸有效果。”
“以后多买几瓶放这儿,当成你的常备药。”时书胸口被他指腹蹭过时,猛地咬了下唇,“呃……”
“有感觉吗?”
时书:“什么感觉?我不习惯跟人肢体接触,很不舒服。”
——性压抑。
房间内昏暗,沉棕色压抑的床,忽闪忽闪的烛火,灯下看半裸美人的腰。气氛旖旎,暧|昧至极,如果是有心的人,下一刻分明能戳破这伪善,甚至只需要一根火柴,便能瞬间引燃烈焰,轰然陷入狂澜。
但一切都被压抑在表面的平静之下。
调情,抚摸,一个装作不懂,一个真不懂。
假正经到了极点。
这种场合,也只有时书会觉得没哪儿不对劲。
不过时书越迟钝,越说明他有问题。他潜意识在拒绝承认。
“好了,”谢无炽把撩开的衣裳都拉下来,遮住雪色,再盖上被子,“明日我去世子的参政房任事,你这几日不方便走动,都待在院子里。”
“你任的什么事?”
时书坐起身,把衣服穿戴整齐。
“参议,也就是参谋。位高权重的人身旁会有许多替他出谋划策的人。一个人的智力有限,总有无法兼顾之处,便聘请其他聪明人帮忙决策,这就是参议。”
“世子有野心,不是一般贪图逸乐的皇亲,哥哥是皇帝,也时常对他委以重任,宰执天下,平章军国大事,这时候就派上参议的用场了。与其他聪明人结交,思维能碰撞出火花。”
“今天,丰鹿想杀你。”谢无炽到水盆里洗干净手,脸上没什么情绪。
“这仇,我记下了。”
-
第二天大清早,时书站桃花林浓荫下,眯眼,头顶一只鸟跳来跳去,活动手腕。
说实话,看这跟吊死鬼的绳子不爽很久了。
身上伤口已结痂,唯独走路时不太顺畅。时书盯着这颗歪脖子大桃树,手扶着树干往上爬行。
按理说时书是怕鬼的,但因为心情不好又不怕了。鬼神哪有人吃人的封建官僚可怕啊!啊?!
又恨上了,并且决定恨一辈子。
时书缓慢地爬到树干,嘴里叼着一把小刀子,到位置后一点一点切割这条绳子。
吊死鬼的绳子上布满油腻,一头被风吹日晒,另一头不知道是什么,类似皮肤组织之类的黑乎乎的油腻。
据说这位吊死的人,正是站在时书现在的位置,把绳索挂到脖子后,纵身跳下,被取下来颈椎都断裂了。
“您安息吧,有怪莫怪,主要是这绳子吊在这儿,我看一次怕一次。”
时书割断了绳索,掉落在地。
“我会买几幅纸钱帮你烧化的,慢走兄弟,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时书把刀子也扔下去,磨磨蹭蹭往树底下爬,但他明显能感觉到,伤口开始撕裂了。
等到了最大的树枝分杈时,太高,昨天从高处跳下导致他现在脚踝都是肿的,再跳下去伤口一定会血崩。
“啧,怎么办?”
时书蹲着,沉默了会儿,只好喊:“谢无炽!!!!!救命了!!!救命!!!”
“谢无炽,快来!”
院子门打开,谢无炽高挑的身影站在那,一身淡蓝色儒者装束,青丝高挽,脊背挺拔,站姿如列松,看到他的一瞬间,下颌轻轻磨了下,眼神霎时从沉潭深水变成了锐利。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谢无炽,帮帮忙,拿个凳子给我。”时书说,“我把这吊过人的绳子割了,但有点下不来了。”
谢无炽:“你命很硬吗?怎么折腾都不死?”
时书:“主要是你今天一走,我得一个人在院子里,一直盯着这绳子,很不爽,想着干脆长痛不如短痛了。”
时书咳嗽:“我只是昨天受伤了,需要帮忙,其实我爬树很厉害的,我还能爬椰子树。”
谢无炽,径直走了过来,来福围上去,冲他摇起了尾巴。
时书:“你
不拿凳子吗?”
谢无炽站到了桃花树底下,清晨阳光朗照,破碎的光斑倒映在时书脸上。谢无炽很高,伸出一只手递给他:“过来。”
“这不合适吧?你拿个凳子。”
“院子里没那么高的凳子。”谢无炽道,“下来。”
时书说:“要不你让开,我还是跳?”
没等他说完,谢无炽似乎失去了耐性,手腕忽然被他的手拽离了树干,时书霎时睁大眼,然后又立刻闭上了眼。
“哎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一双手臂抄过腋下,搂住后背,但那个位置明显避开了伤口,另一只手托着屁股,抱在怀里。
谢无炽抬起下巴,时书低头睁开眼,两双眼睛霎时对视,一双漆黑,一双褐色,谢无炽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了寒冷的双眼。
时书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我靠!好惊险!”
时书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忍不住失笑:“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这是又把人当兄弟了。
谢无炽垂眼,轻轻把他放到地上,时书笑声停了,但狂笑声还在延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书:“……”
“?”
不远处的小路尽头,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的人清瘦孑立,病态毕露,一身青衫拿着一把扇子,掩着嘴角失笑。
矮一点的宝蓝色绸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捧着肚子狂笑,拍打膝盖。
“裴哥,你看这两兄弟!啊哈哈哈哈!”
完了。时书自己丢人也就算了,还让谢无炽跟着丢人了。
时书认出了裴文卿,但不认识那个小的,谢无炽静了静,面色恢复如常:“九王子,裴兄。”
裴文卿向他拱手,手里拎着一只烧鹅:“谢时书,我听林太医说,你生了病,过来看看你。”
时书昨天帮了他,他便记得,现在回来了。
“客气了客气了,”时书接过烧鹅,看那个小少年,世子楚惟第九个弟弟,楚恒,“你是……”
楚恒:“对本小王就不必多见礼了,本小王找裴哥读书,听说他今天来找你,就一起来了。”
这少年说话自带一股豪气,似乎很聪明伶俐,目光转动,对谢无炽十分好奇,毫不掩饰地再三打量。很明显这才是他来的真实目的。
谢无炽:“在下要去参议房,恕不奉陪了。”
“去吧去吧。”楚恒看他的背影,“谢时书,你哥真是青年才俊,你,也是个美男子。”
“……”
楚恒:“其实他不是你哥吧?”
时书:“你怎么知道?”
“林太医说的。”
“……他怎么发现的?”
楚恒:“林太医当世名医,看一眼就知道症状在那,你们兄弟间相貌殊然,据林太医说,这里面可能涉及血缘,隔代……”
“这么厉害。”这林太医身在古代,都快研究出基因
与遗传了。
“不过你放心,他只跟我们说了,不会和其他人说。”楚恒敲着扇子打量他,“你俩是断袖吗?刚才抱你下树,很悱恻。”
“……”
时书:“不是,我恨男同。”
“进来坐,喝点茶。裴文卿,你昨天回去还好吗?”
时书直呼其名,裴文卿先怔了一下,随后笑笑:“还好,不足之症,习惯了倒可以和这病相安无事。”
楚恒话多:“听说你昨晚被鸣凤司的人追杀了?”
时书:“谁说的?”
楚恒:“还是林太医。”
时书:“林太医嘴跟漏勺似的,还好,什么事?”
“讲讲,快讲讲!”这小少年十分感兴趣。
时书来了这,也没朋友,和他们相处没架子也算愉快,时书就把这件事说了,只不过略去被谢无炽舌吻的一段,说自己逃了出去。
楚恒:“为你喝彩!厉害,厉害,刮目相看!”
时书:“还行,国家一级长跑运动员,跟你闹呢。”
这个词,他们就听不懂了。
裴文卿手拿扇子,时不时咳嗽两声,面带浅笑。时书听说他清高孤傲,恐怕不是如此,只是和别人聊不到一起罢了。
“裴哥的父亲就是死于丰鹿鸣凤司之手,所以特意来看你。”楚恒说。
裴文卿:“那些人嗜杀,你没被抓住太好了,否则皮给你剐一层,什么刑具都上,把你从活人折磨成死人。”
时书霎时想起来:“你父亲——”
裴文卿神色又有郁色,他这病骨,便是父亲冤死怄气怄出来的。时书连忙拍他肩,无言地安慰。
裴文卿:“不用,我心里都明白。”
楚恒相比更开朗:“书哥,你能教我怎么逃命吗?我愿意拜你为师。”
时书:“不用拜师,直接教你。但我现在身上很疼,只能指导,不能示范。”
真示范,谢无炽回来又要开嘲讽,说他命大了。
他俩走到一片空地上,跑步。裴文卿沉默了,他端着小板凳,坐旁边看这两位跑,脸上有真情实感的笑意。
上午时辰过去,二人都告辞离去了,但约定了很快又来。
时书送他们走,谢无炽的身影从不远处出现,十分醒目的淡蓝色衣袍,挺拔如玉山的身姿,走路不紧不慢,眉间似有思索之态。他穿过桃花树林过来,停在时书跟前,手里拎了只装好的食盒。
谢无炽:“给你带了饭,吃。”
时书:“纯养儿子啊,爹!”
谢无炽坐下喝茶,看到桌上的杯子,明白这几人刚走不久:“你和那裴文卿聊得来?”
“他怎么了?很安静,不爱说话,但性格不错。”
谢无炽垂眼看茶水,道:“好,聊得来,就多来往。”
裴文卿父亲裴植,“新学”领袖,此学说虽不受朝廷重视,但在士人之间极富影响力,且裴植的名声清正耿介。裴文卿有裴植未公开的著作,备受文人集团瞩目,他本人也有许多议论时政的手稿,十分精彩,鞭辟入里,在太学生的影响力卓然。
能拉拢裴文卿的关系,是一件好事,不过这些话,谢无炽没必要和时书说明。
“世子得知昨夜鸣凤司追杀的事,他去质问,这件事能了结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不过,你我还是要去一趟接受讯问,才能交差。”
时书没听清:“行,这烧鹅好吃,你要不要尝尝?我答应裴文卿,下午去他那院子转转。”
“……”
谢无炽面色沉静,掠起眼皮,目光停留在时书身上,脸色倏地阴郁:“你换衣服了?”
时书:“嗯,刚才不知道你中午要回来,那伤口的膏药还没涂,便是楚恒和裴文卿帮我上的药。”
对时书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无非是露出上半身和一个男的面对,他在大学寝室偶尔洗了澡也会光着晾几分钟。
谢无炽:“你脱了衣服让他涂的?”
“没有,”时书说,“就掀开了背后,他帮忙涂药。”
谢无炽端紧了茶杯,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对他来说,其实也并不重要。
谢无炽垂下眼,平静地笑了笑:“好,很好。”
时书:“……你表情有点怪。”
“哦?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磕你俩了。”
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