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客厅的大沙发里,江夏一点儿都不想动。
或许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太乱,让她疲乏了,此刻放松下来,便愈发的懒了。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薄暮景去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居服,端了杯薄荷绿的冷饮递给她,“别想那么多,你最近,就是想的事儿太多了,你需要好好的休息。”
“由不得我不去想!”慢悠悠的咬上吸管,一股沁凉的薄荷甜味儿从舌尖泛滥开来,一点甜,一点清爽,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我是当局者迷,你是旁观者清,你告诉我。今天那场车祸,是不是针对我的?”抬眼看向他,她问的很认真。
如果一切不是巧合的话,那今天在车子里的,应该是自己,被撞上来的,现在躺在医院里的,都应该是自己,江雪,莫名的成了替罪羔羊。
他起身,坐在了她的身旁,伸出手,指尖缓缓的从她的发丝滑过,“别瞎想,兴许只是普通的意外,交警不是也这么说了?”
“不是我乱想。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诡异了。”手中握着的杯子冰凉的,似乎如此才能让她保持清明的神智,“你见惯了尔虞我诈,真的相信这仅仅是一场意外么?”
“相信不相信,要看你自己!”他徐徐的捋着她的头发,轻柔的说。
“秋秋呢?”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杯子,抬头看了一眼。
“应该已经睡了,展小姐很有些功底,秋秋在她的那里的情况进展。很好!”
他不轻易夸赞,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其实已经是盛赞了。
点头,江夏说,“我知道展颜一定能帮到她的,这样,我也能安心一些了!”
“小江儿……”轻唤着她,薄暮景似漫不经心的问。“那个展颜,是个什么来头?”
“什么?”眨了眨眼,她有些没明白,放下了杯子以后,手心逐渐恢复常温,也开始有些迷糊了,“她没有跟你介绍自己么?”
他说,“介绍了。不过那些都是可以贴在名片上的,我问的是,她的身家,背景,你,知道么?”
挑眉看了他一眼,“你瞧上人家了?”
他却轻笑,“你吃醋了?”
回应他的是一记白眼,江夏趴在沙发上,任由他扰乱自己i的发丝,却是惬意得直想闭上眼睛。
她闷闷的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师姐好像家境也不怎么好,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才有今天。而且她很少提起,旁人也就不太问。平时她总是做学术研究,跟人也不太亲近,我跟她是同一个导师,这才比旁人……”
后面,没话了。
薄暮景怔了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看,她趴在沙发上,眼睛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微翘的唇瓣,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的样子,他弯了眉眼,蹑手蹑脚的停下动作,然后把沙发调整了一下,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拿了张薄毯替她盖上,似乎惊扰了她,江夏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什么。
笑意就这样不经意的,从心底溢出,眼角眉梢荡漾出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极细腻的手感,印象里,小时候也是这样软软嫩嫩的,甚至,更甚。
其实小时候的手感印象哪里会有那么深刻,大抵是记忆与期许重叠在一起。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觉,江夏睡得极好,或许是他的手指带有魔性,总之,她睡得很是安稳,足足的踏实。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刺了她的眼,朦朦胧胧睁开,隐约见他的身形在客厅里来回穿梭。
这种感觉,居然出奇的好!
“你醒了?”看到她起身站在自己的身后,并没有被吓一跳,好像随时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吃早点吧!”
“你做的?”很有些惊讶。
“不像么?”他反问,如一个温柔的家庭主夫,把盘子端到了饭厅,“吃完我要去一趟公司,你要不要顺路去医院?”
江夏颔首。
要,当然要!
现在家里两个病人躺在那,她怎么可能不去。
沉默的吃着,或许彼此各有心事,当从睡梦中醒来,现实的问题还是一样会摆在眼前。
“下午展小姐会过来一趟。”他忽然开口。
愣了一下,江夏点头,“哦!”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也过来吧!”
“我有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也不是故意推脱,但是现在这情况,她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便也不再说话,吃完饭开车,一路沉默。
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他似乎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江夏下车时犹豫了下,“你……自己也多当心。”
就当是她多疑好了,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他们跟霍氏之间又如此势同水火,很难相信,中间不是有人故意针对。
毕竟,真凶还没有抓到。
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薄暮景点头,“有事给我电话!”
发动车子,离开了。
一直目送着他离去,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走到住院部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人,倒是真没想到,他会来。
“你是铁了心,要跟他了!”霍子谦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江夏轻叹一声,“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他倒是很直白,丝毫不掩饰,“我听说你的车出了车祸,一早就赶来了,没想到……”
真没想到,原以为躺在里面的人,却出现在了医院的外面,还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真是……呵呵!
“我没事。”她平静的说,抬脚往医院里面走。
“看见了!”紧跟着她,霍子谦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小夏,我们之间,真的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出事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我迫不及待而来,生怕见不及你。江夏!”
见她并没有理会自己,只是一径的往里走,霍子谦突然驻足,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站定,江夏沉默的看着他。
“我们之间,早已经结束了!”抬手,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指掰离自己的肩膀,“霍子谦,事实上,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你不爱我,并不!江氏你也已经得到了,你到底执着什么?”
“谁说我不爱你!”他突然的一声吼,让两旁经过的医护人员侧目。
江夏愣愣的,没回过神来。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你,就因为我没还你清白吗?”霍子谦勃然大怒,“江夏,你一直耿耿于怀我没有当众还你个清白,但你呢?全江城都知道你给我带了绿帽子,你有没有给我一个清白?你只让我相信你,你有没有相信过我?江夏,你太自私!”
仿佛把所有压在心底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看着他,江夏彷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连连点头,“很好,既然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那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霍子谦,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放呢?”
“因为我爱你!”他说,“如果不爱你,我就不会容忍外面的流言蜚语,如果不是爱你,我就不会坚持相信你,如果不爱你,我不会站在这里让别人像看傻子一样跟你说这么多!”
后退一步,她笑了起来,“是啊,因为爱我,你借我之手吞并了整个江氏,因为爱我,你任由你的家人骂我杀人凶手而不解释,也因为你口口声声的爱我,你爬上了我妹妹的床!霍子谦,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说完,她侧身,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他怔了怔,很快的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江夏,你还在记恨那件事,我说过,那是江雪对我下了药,我……”
“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江夏反问。
他一时语塞。
叹了口气,她说,“罢了,你不用解释,其实知不知道,跟我都没有关系了。你爱不爱我,我也不想再跟你辩解了,重要的是,霍子谦,我不爱你!”
这一次,霍子谦没有再追上去,站定在原地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紧握成拳,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
…………
景秋集团。
薄暮景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薄总,有位霍先生想要见您。”内线传来秘书的声音。
“霍先生……”扬了扬眉,他正在跟薄垲商讨文件的可行性,一旁,薄垲说,“薄总,要不我出去把他打发了?”
抬起一手,他说,“不用,你先出去吧!来的刚好,我倒是想听一听,来者何意!”
薄垲应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进”,高大的身形走了进来,很神态自若的走到薄暮景对面的沙发,坐下来。
长腿翘起,甚至毫不客气的点燃了一根烟。
从几案中抬起头来,薄暮景扫了一眼,脸有那么一点陌生,“阁下是……”
“霍子业!”干脆利落的说出自己的名字,霍子业唇角还隐约带有笑意。
“霍家二公子!”点了点头,他其实倒没想到会是他。
站起身来,绕过几案走到他的侧面,薄暮景坐下,“不知道霍二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意?”
“我其实就是想来看看,我三弟的情敌,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悠然的吐了一个烟圈,不紧不慢的说。
“情敌?”薄暮景轻笑,“我可不认为,这个词适用于我跟令弟之间。”
霍子业道,“怎么?就凭你在江城出现以后的表现,你可别告诉我,你跟江夏之间只是普通朋友,并无其他意图。”
“错!”他说,“我的意思是,令弟,还够不成情敌这个具有威胁的词!”
怔了怔,霍子业笑了起来,“够狂。”
“狂不狂,也是要有资本的!”他站起身来,显然不予过久交谈,“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逐客令?”霍子业巍然不动,依旧坐在那里,泰然自若的样子,“薄总,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在我弟弟遇刺这件事里,你到底充当的什么样的角色?”
薄暮景霍然转身,“那你呢?你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关心的亲人,漠不关心的路人,亦或是……背后隐藏的真正凶手?”
面对他的指控,霍子业大笑出声,“薄总可真爱开玩笑,你们不是已经把我母亲都送进监狱,指控她是凶手了么?莫非要把我们全家都送进去,指认我们全家都是真正的凶手?”
“也不是没有可能。”模棱两可的说,“尊舍真是太乱了!”
“乱不乱的,我们自己心知肚明,薄总的背景,也未必就干净到哪里去吧?身家背景成谜,这个谜之一字的背后,可就藏了多少的不能告人。”霍子业说,“其实我想来想去有一个想法的。”
没有开口,薄暮景知道他接下来一定还有话。
果然,他接着说,“事情兜兜转转,除了当事人我弟弟,我相信,江夏一定是最想知道真相的。可她查来查去,最后都是围绕着我们家的人在查,为什么,一定是我家的人呢?”
薄暮景抿唇不语,看着他。
“受伤的是我弟弟,凭什么凶手会是家里的人,就因为知道我弟弟心房长得特殊,那可未必,如果是有心之人下了苦功,未尝不知道!”他一字一顿,分析的入情入理,“也或许,凶手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故意误导。”
点了点头,他终于开口,“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
“你的母亲,为什么要全部承认呢?”
且不说中间还有层层的疑点,如果如他所说,并非霍家之人,并非罗珊本身,她为什么,全部要承认。
本来侃侃而谈的霍子业噎了一下,旋即说,“这一点,我自然会去跟我母亲问个清楚的,不过我想说,薄先生,我们霍家,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处处针对我们?”
“也许,不过是二公子的错觉!”薄暮景走到桌前,“好了,闲聊的时间就此结束,如果霍二公子还有什么公事上的疑问,请联系我的秘书,预约时间。”
霍子业终于起身,走到门边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道,“你说,如果,让江夏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她怎么想,我管不了,不过有一点我知道……”他说,“她一定不会选择相信你!”
“拭目以待哦!”他笑了笑,打开门,昂着头出去了。
不多久,薄垲敲门进来,“薄总,一点还有个会议。”
他站起身,“推了!城西那块地怎么样了?”
“已经都办妥了,证件手续都齐全了,想动工随时可以,不过薄总,真的要投资在上面吗?”
虽然薄总吩咐的事,她都照办,但心中难免还是会困惑,这一块地的地段实在是很一般,确实,用来做别墅区也有其特色,开发起来会不错,可是且不说其投资的风险性,会不会回本,边上就是霍氏,到时候照景秋集团与霍氏的交恶,一旦恶性竞争,绝对是得不偿失。
“投!”他果断的说,“地皮都买了,为什么不投?不过我们不盖别墅,帮我约一下副市长,我需要一个详细的洽谈!”
薄垲应声,刚要去办,就听到他又说,“霍家的底,再派人查一遍给我!”
愣了愣,他转头,“薄总,不是已经查过?”
“重查,要更详细,尤其是三兄弟之间的关系。”拧着眉,他说道。
“好!”
待薄垲走后,他才坐下来,双手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快了,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他就没有放长线的打算,只想速战速决。
…………
…………
坐在霍氏旗下的子公司——前不久才被并入的江氏总裁的办公室,霍子谦情绪有些暴躁的翻弄着文件。
最近,他只要办公就一直在这里。
极力让自己集中情绪,可是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江夏那张淡漠的脸,还有她决然决绝的,“霍子谦,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不爱你!
这句话有如魔音穿脑,一直不停的在耳边回响,愤然将桌上的东西都扫罗在地,她居然说不爱自己,她有什么权力说不爱自己!
论样貌,论身家,哪一样他输人了,应该是她配不上自己,自己对她如此情有独钟,她应该感激涕零才是,居然会说不爱自己,为什么?因为那个姓薄的?
只要一想到在医院门口,看到他们眼神交缠难分难舍的样子,就恨不得冲上去打一架。
呼吸有些急促,手中握着的笔也被折成了两截,江夏,江夏!
霍子康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情形,怔了怔,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木史在技。
“不要捡!”他呵斥道。
恍若未闻,霍子康依旧慢慢的拾起,整理。
“我说不要捡你听到没有!”啪的手上一甩,文件纷纷扬扬的飞了出去,砸在了霍子康刚抬起头的脸上,锋利的书页从他的脸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怔了一瞬,大约霍子谦也没想到这个小意外。
绕过桌子快步的走过来,“大哥,你没事吧?”
霍子康把捡起的东西放好,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丝,“不碍的。”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怎么了,江氏的账目很糟糕么,心情这么差?”他轻声问道。
“账目是糟糕,不过还不至于不可救药,至少霍氏台面上的流动资金,是足够运转了。而且城西那块地皮,是不是已经快竣工了?”
城西那块地皮,是从他遇刺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的,花了他不少的心血,前期开工的时候宣传就很到位,当时就有不少富豪愿意豪掷千金全款买下,可他却不松口,除了给权贵们预留了十套,其他的一概拿捏在手里。
当时罗珊不解,还曾经问过他,这么赚钱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他说,眼下霍氏并不缺现钱,这样拿捏在手里,让人看得到吃不到,就会成了心头的一块病,不用等到开盘,价格就会一路飙涨,到时候赚的远远是现在的数倍。
果然应了他的话,现在的价格已经比那时翻涨了好几倍,而眼看开盘在即,只怕还是要涨的。
霍子康点头,“是快竣工了,不过山阴的地,听说让景秋集团给买了。”
轻哼一声,霍子谦颇不以为意,景秋集团,又是那个姓薄的,哪天,真的要好好的较量一回。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马上别墅开盘,就是自己最风光的时候,赚个盆满钵满的,以胜利者的姿态,江夏一定会悔不当初!
这样想,他的心情就好很多了。
“随他们去!就算买下了,那边毕竟是背阴,地段就不如我们了,让他们去盖,也需要年把才能盖成,到时候,城中富豪都已经在我们这里买完了,他就等着烂在手里吧!”
“子谦,还有一件事……”看着自己的弟弟,霍子康犹豫着说道。
“什么?”
“就是妈那件事,我已经联系了律师,明天去看一下,跟妈沟通也好商量着怎么打官司才有赢的把握。”
可霍子谦却摇头,“不用了,这场官司,我们不打了!”
“不打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打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妈坐牢吗?”
“眼睁睁看着的,可不是我!”冷笑一声,他说,“大哥,我去见过妈了,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霍子康一脸的关心。
“她说,让我别再问了,事情就这样吧,也不要给她请律师,她愿意坐牢,她愿意把什么都认了,她愿意,你听到了吗,大哥!”他冷笑连连,“所以,不是我不请,是她自己不要的,那么,谁也救不了她!我不知道妈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她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想,我应该尊重她,是不是?”
霍子康脸色青白交加,一个字都没有说。
良久,才喃喃自语,“那也应该……尽全力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