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在靳添叶眼中本质为交换的婚姻, 进行的极为仓促,甚至衣服都没换,两个人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很多年前的钱夕珑会嫌弃此举的简陋仓促, 不得人心。可此时此刻, 她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欣喜与感激。钱夕珑捏着结婚证仔仔细细看了一遭, 伸手将靳添叶手中的结婚证拿过, 一并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
靳添叶正皱眉看着通红的结婚证愣神, 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拽,眸色更沉,“做什么?”
“收起来。”钱夕珑拉好挎包拉链, 伸手去拉靳添叶的手,“你又没有包, 拿在手里万一丢了……”
掌心温热绵软的触感传来, 靳添叶直直脊背, 暗自深呼吸,努力忽略掉掌心微妙的触感, 迈步往前走。
“我要回家了。”
“哎,”钱夕珑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忙拉住他,“那我呢?我去哪里?”
靳添叶垂眸,不带表情的表达自己的态度:“你也回家去吧。你想去哪里?”
“喂!”怀孕的人极度敏感自卑,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使得钱夕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抹掉眼泪, 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 仰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提条件,“我现在怀孕了, 一个人住不方便,要有人照顾我。”
靳添叶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我托人给你找个家政,怀孕期间上门照顾你。”说着,便拨出了号码。
“你!”钱夕珑给他气得跳脚,一把抢过手机,在对方喂喂喂的时候强硬的挂掉,咬住唇内的软|肉,强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我要你亲自照顾我。”
“我没空。”靳添叶想也不想的拒绝,“我还要上班养家。”
钱夕珑同他讲道理,“家里有一个能挣钱的人就行了,我赚的钱能养活你们。”
靳添叶脸色阴下来,一双眼睛晦涩的黯淡,吐出的话语更显凉薄:“是,你最有本事了,挣得钱比我多上许多。可那不是我的钱,我不会要。更何况,你的钱,哪能算是你的钱,充其量不过是杜家宏给你的花费罢了。”
“……”钱夕珑被这番刻薄到极点的话语打击到站立不稳,她扶住一旁的花坛,甩甩沉甸甸的脑袋,胸膛一起一伏的来回反复。
话说出口,靳添叶就后悔了,再瞧见她这幅难受到不行的模样,更是心如刀绞,伸手就要去扶她。钱夕珑就在这时回头,眼睛通红,尖锐的反击过去,“是,我的钱都不是我挣的,但也比你每天拼死拼活挣得那点工资多得多!”她不惜自毁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靳添叶攥紧拳头,死死盯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女人,扭身离开,“是啊,我就是比不上杜家宏。你和我扯了结婚证,还是多想想怎么和他交待的借口吧,每天扯这些有的没的,没劲。”
“你……!”钱夕珑小腹绞痛,眼皮一翻,人往后仰去。
靳添叶嘴里说得再恶毒,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余光瞟见钱夕珑脆弱到一阵风就能将其摧毁的模样,慌了神,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手忙脚乱的将人抱起,拦下一辆出租直奔医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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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夕珑?”老医生捏着眼睛脚,皱着脑门眯着眼费劲的识别,“是叫这个名字吧?家属呢?”
靳添叶失魂落魄的坐在急诊室门口,两只手互相绞成麻花一样攥着,心中满是悔恨。
“钱夕珑家属。没来吗?”老医生不满的提高了音量,无奈的摇头:“怀孕了也没人陪着来!”
“在在在。”靳添叶回过神来,冲到老医生身前,捏着衣角无措,语无伦次:“在这里。”
老医生不满的摘下眼镜,打量他一眼,将眼睛带上,掏出笔,在诊断单上写写画画的准备记录,“是她什么人?”
“嗯?”靳添叶没防备是这个问题,愣在原地,“什么?”
“问你是她什么人。”老医生显然是嫌弃他脑袋不够用,点点诊断单,递过去,“丈夫还是什么?”
“噢噢噢噢。”靳添叶小鸡啄米的点头,一句话脱口而出:“丈夫丈夫。”说完他自己都有些错愕,好像这是理直气壮的,他能说得如此自然。
老医生点点头,“孕妇情绪不稳,有轻微的先兆流产症状,回家要卧床静养,营养要跟上。”老医生放下笔,格外严肃的说出最后一条,“尤其别让她生气,要让她整个孕期都保持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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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添叶将一条一条的叮嘱记在心中,默念几遍,确认自己背熟了,才接过老医生手中的诊断单,按照指示下楼去大厅缴费。
钱夕珑瞧着悬在手边的挂瓶里的液体一点点滴尽,刚准备伸手招呼小护士过来拔|针,沉稳的男声已响起,“护士,这边拔|针。”
她回头一看,毫无波澜的收回目光,盯着手背上黏着的几道医用胶布发呆。
“走吧。”靳添叶把人扶起,带着往门外走,轻声慢语得怕惊到她,“我们回家。”
“回家?”多讽刺的一个词。钱夕珑冷笑,转身面向靳添叶,白着脸质问:“回什么家呢?家?我根本就没有家!”
靳添叶好脾气的安抚,“我那边空间小,恐怕你住不惯。我收拾点衣服搬到你那边去吧,方便照顾你。”
“是啊,你没有钱,自然买不起大房子。”钱夕珑拂开靳添叶的手,惨淡着一张脸往前走,刺人的话语也不留任何情面地往面喷。
靳添叶攥起的拳头紧了又紧,终是呼出一口浊气,走两步跟上去,冷静的开口:“这件事是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钱夕珑缓慢的步伐愣住,调转脑袋回头看他,“哪里错了?”
“我就不该,以婚姻作为交换的条件。”靳添叶无所谓的耸肩,“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不合适。而且……”他抬起眼睛,看向很远的远方,丝丝缕缕的云在空中漫无边际的飘荡,“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了,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
“我们离婚吧,这个孩子,随你怎么处理。”他沉沉的丢下这句话,低下脑袋,抬腿准备离开。
他面上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有的只是沉静过后的痛定思痛,理智得不像一个为爱困惑多年的男人。钱夕珑开始慌了,她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瞧着靳添叶越来越小的背影,几个粗重的喘|息后,理智全无,小跑几步追上去,扑进他怀里,感受到他无言的拒绝,软了声音,疲倦的开口,“靳添叶,我好累,我们回家好不好?”
紧贴的身躯僵硬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缓慢的软下来,“回家吧。”
钱夕珑扯出一丝笑,将手塞进靳添叶空荡荡的大掌间,顺势抱住靳添叶一条胳膊,紧贴着他一并往前走,不安的重复:“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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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都进去好几个小时了……”靳妈妈搅着双手,站在产房门口走来走去,终是忍不住的拍拍自家兄弟,指责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靳添叶抬头木木的看她,半晌才抖着苍白的双唇冒出一句,“什么?”
哎,算了,人都吓成这个模样了。靳妈妈瞧瞧自家兄弟脑门上一排豆大汗珠,叹一声,继续走到产房门前徘徊。
靳添叶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走到产房门口,与靳妈妈排排站,“进去多久了?”
“好几个小时了。”靳妈妈抄口袋,“这么大年纪了,非得顺产,多折磨人。”
靳添叶六神无主:“她说顺产对孩子好。”
“她现在倒是知道好歹了。”思及前事,靳妈妈忍不住憋在心底多年的话,总要多说几句,“年纪轻的时候好好的孩子不要,现在年纪大了,为个孩子,多吃多少苦?”
“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靳添叶搓热了掌心包住周遭冰凉的双眼,让自己精神起来,“现在她不是在里面生着了么?”
靳妈妈瞧他慌乱的神色,退至一旁,缄口不语。
焦急如焚的几个小时,终于,有医护人员推着小车出来,一大一小的两个并排睡在床上,一个虚弱到眼皮都撑不起来的耷拉下来,一个嗷嗷叫着的伸胳膊蹬腿。
“真的是一个男孩。”钱夕珑强撑着精神告诉伏底身子的靳添叶,温柔的笑挂在嘴角,“你有儿子了。”
“我有儿子了……”靳添叶喃喃的重复这句话,末了,转向略显无措的钱夕珑,拂开她额间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印下一个轻吻,“谢谢你。”完整了我的生命。
伴随这个极尽爱怜的轻吻,钱夕珑微微的笑起来,眼底全是心满意足:“我也是。”谢谢你包容我的年少任性,原谅我的迷途失足,接纳我残缺不全的余生。
谢谢你。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