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啊呀

哪怕是到了晚上, 游乐园也还是很热闹的,叶卿不太想早回去,因为她想看凌晨一点的烟花。

从摩天轮上下来, 叶卿和季肆空选了个小餐厅吃夜宵, 蛋糕奶茶小甜点, 烧烤龙虾汉堡包, 能吃的都吃了一遍。

季肆空一度很疑惑地低头去看她小肚子, 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她人这么小肚子里到底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食物的?

也不知道他戳中了哪一个笑穴,叶卿向后躲闪, 笑哈哈开口:“别摸啊,好痒啊哈哈哈哈哈。”

季肆空见此和个三岁小孩一样, 变本加厉地又挠了几下, 直把叶卿笑得往后窜, 背脊靠在了柔软的座椅上。

他将叶卿圈在了一方天地,低垂着头看她, 两人对视几秒,季肆空捏着她后脖颈亲她,避无可避。

叶卿瞬间脸红,大庭广众之下!

“唔唔…”大哥!看看场地和时间呀!

万一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虽然是在不怎么起眼的小角落里,但还是会有人来回走动啊!

她这个想法刚刚落下, 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 像是来了他们这一桌, 叶卿手脚并用地推搡着季肆空, 她小声道:“来人了来人了…”

她脸皮薄,季肆空到底没在继续亲她, 他起身,整理了好自己的衣襟,看叶卿软绵绵地瘫在靠椅上不动弹,又伸手帮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当服务员到的时候,两人规规矩矩坐着,只有一双手十指相扣,还有叶卿脸色泛红。

服务员职业素养很好,她微笑得当,给两人添置了食物饮品,快步离开了这一块撒狗粮之地。

叶卿揪他腰上软肉。

季肆空也不躲,任由她扁着嘴红着脸手上胡作非为。

叶卿吃饱喝足,还打了个饱嗝,她和季肆空去了游乐园的高尖城堡,高尖城堡有个瞭望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烟花。

她顺手又买了甜甜的冰淇淋,秋日里冰淇淋化得慢,所以她可以慢点一口一口吃,季肆空接到了一通短讯息,貌似和斩尾有关,叶卿让他先去处理事情,准备自己一人登上瞭望塔。

高尖城堡一路上都有灯光,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她是这么想的。

然而,她这个flag倒了。

高尖城堡不算小,要想去瞭望塔得先穿过城堡正厅和小花园,然后踏上后花园凉亭旁的一条小路,这才能上去。

正厅里人声鼎沸,这儿似乎有一场夜场表演,她远远望去,像是在变魔术。

叶卿兴趣盎然地停下脚步,驻足了几分钟,踮着脚去看魔术师变戏法。

舞台上,魔术师戴着面具,与一旁的小助理合作着一个表演,兔子鲜花彩带和气球从魔术帽里冒出来,搭配着舞台上绮丽的装饰,有种说不出感觉的画面。

表演没多久就落幕了,魔术师行了个绅士礼,优雅地退场,叶卿见人群慢慢散去,这才抬脚离开。

没走几步,她又停住了,因为那个魔术师在她面前出现了。

叶卿直觉不妙,但现在也只好维持住面部表情,友好问道:“有什么事吗?”

魔术师像是没听到她所说的,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大概距离她还有一步之远,这个魔术师才停下来,慢慢悠悠地揭开脸上面具。

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叶卿血液倒流四肢僵住。

是她。

她的母亲,那个给她造成巨大童年阴影的人。

“我的乖女儿,见到妈妈开心吗?”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而且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假象吗?还是她最近神经过于紧绷导致自己看到幻像了?

这女人冲她咧着嘴笑,神情慈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她什么熟人。

叶卿从震惊中回神,她强迫自己冷静,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一步,说道:“她早就死了,不用装着她的样子来吓我,没意思。”

“哦?”

女人歪了歪头,直接伸手拽住了她一只胳膊,苍白的手抚上她的脖颈,按压着皮肉里的血管。

“你,确定吗?”女人眼睛直视着叶卿,这着实给叶卿带来很大心理压力。

叶卿感觉到那只手在慢慢收紧,也许下一刻就会被掐死了,她深呼吸,猛一下推开女人,光之异能萦绕在她指尖,瞬间就可以发动攻击。

她可是拥有光之异能的人。

所以别害怕。

但下一刻,不远处突兀地响起一声“砰!”,像是什么东西炸掉了,接着世界仿佛被静音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她的眼睛只能看到正厅的人被冲进来的黑衣人杀死,鲜血淋漓,血腥至极。

胃部开始翻腾,叶卿难挨地低下头,用手捂着胃部,却发现她手上的小指在流血,断掉的一截掉落在血泊中。

叶卿不受控制地发颤,凝聚好的光之异能消散,生理惧怕哪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她没想到自己还是那么脆弱。

女人蹲下身子,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妈妈最爱你了,你要听话哦。”

当季肆空回来时,正厅被一群人包围着,他眼尖地看到被包围的人是叶卿。

心里一跳,他几步跑过去,看到叶卿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冷汗直冒,瞳孔涣散无法聚焦。

和上次做了梦魇的时候一样。

季肆空只得把人暂时抱到了高尖城堡里的一间休息室,离家有点远,现在回去不现实。

全世界都在晃。

叶卿看不清自己面前有什么,所有人的脸都是模模糊糊的。

她好像听到了季肆空在朝她说话,可她听不清,又好像看到了季肆空那担忧的神情,可她依旧看不清,怎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呢?

耳边好像有小蜜蜂在叫,嗡嗡嗡,好烦。

随即就是各种不舒服的小症状,一齐发作的感觉真的难受。

叶卿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她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现在看来,似乎比以前还要严重。

大概是是季肆空,他把自己扶了起来,随后手掌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估计是床。

太晕了,她只能闭上眼睛。

能感觉的到的是季肆空身体的温度,以及他小心翼翼,温柔又缠绵的吻,每一下,都亲到了她心尖上,漏开的心脏好像正在被这个轻柔的吻一点点补上,不疼,却很暖。

她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哪怕她闭着眼睛,也无法阻止眼泪的冒出。

泪腺不听她的话,所以她就一直在流泪,喉头却哽咽地没办法发出哭腔,她只是流泪,还有些许泪水从鼻子里冒出来,几乎是瞬间,整张脸脏的一塌糊涂。

季肆空的到来使她多多少少不那么恐惧害怕。

叶卿睁开眼,此时视线有一点明亮了,她胡乱用袖子抹着,说道:“你别看我,我现在太丑了。”

她不想让季肆空看到自己哭的模样,因为她的父母曾经说她哭起来简直丑到极致,所以她一直在对季肆空笑。

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哪儿丑了?明明就很漂亮,别怕,我在这儿。”季肆空拿着湿毛巾,略带强势地扳过她的脸,细心地为她抹去泪水,末了还亲了亲她红肿的眼睛,温热的触感带来了无比的安心。

叶卿任由他动作,只是全程低着头,哪怕季肆空强行把她头抬起来,没一会她又会自己低下。

她也曾渴望过在自己无助痛哭时,可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但是后来无情的现实把这一切都粉碎了,她得到的只有别人冷淡的态度和嘲讽。

那些希翼的小花,就此被湮灭。

直到此时开始发芽,但如果见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迅速枯萎,她从来不乐意把过往翻出来告诉别人,即使是季肆空,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倾诉的欲望。

也许是被压在心底太久了,久而久之就深深藏在了心底,只有被引出来时,她才会突然想起,哦,我还有这样的过去,还有这么害怕的事物啊。

叶卿抓紧了他的衣服,等他把自己脸擦干净,突然又憋不住地哭出来,这次不再是压抑的哭腔,她像徘徊在悬崖的小兽呜呜咽咽,焦急地转着圈。

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不安与难过害怕被放了出来,如同崩塌的冰川般势不可挡。

等她哭够了,发泄完了,叶卿靠着季肆空,脑子里一片安宁,久违的,这么宽心。

季肆空给了她拥抱和亲吻,用足够多的温柔与耐心抚平留在她心底处的所以伤疤。

那些不堪的伤疤与回忆,都在这么多的拥抱和亲吻中被消灭,最后化作天上繁星一点,落入凡尘,再也无法掀起她心底的波澜。

……

凌晨一点,叶卿在昏昏欲睡中听到了一声响,她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去看窗外,瞧见了满天的烟花。

“一点了吗?”

“嗯。”季肆空扶着她坐起来,问道:“要出去看吗?这儿离瞭望塔很近。”

叶卿伸个懒腰,揉了揉泛酸的眼皮,扬起一个笑,她拉起季肆空的手就跑,“那快点,要不然一会就没了。”

他们相依偎在瞭望塔上,烟花盛大又灿烂,即使只有一刹那,也足够让世人牢牢记在心中,多年后想起也依旧会感叹,哦,原来当年的那一场烟花是如此灿烂。

这大概是她看过最美的一场烟花了吧。

看完了烟花,游乐场的人也慢慢变少,叶卿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此时没有群星闪耀的天空,看起来是如此寂寥。

“我昨晚做噩梦,梦到我妈了。”

季肆空一怔,继续听着她开口讲述过去。

“我爸啊,嗜酒,喝醉了就爱打人,我妈和我就经常被他打,后来有一次他喝酒欠了钱,因为还不上让那群讨债的砍了我一根小指。”叶卿尽量说得风轻云淡,她感觉到季肆空把自己抱得紧了几分,就笑了笑,说:“没事,那会我还小,除了哭也不知道什么。”

也不晓得她是在安慰谁。

叶卿叹口气,头埋在他胸膛前,听着有力的跳动声,这仿佛给了她无限勇气。

“之后有一次,我看到我妈拿着花瓶砸死了他,但那会年纪不大,我就只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和打人的爸爸住一块了,但是,我妈就开始变了,她对我越来越严厉,越来越看我不顺眼,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她精神出了问题。”

“我那会吧,一犯错就会被她关在黑房子里反思,其中最严重的一次就被关了三四天,她精神病发作的时候还又折断了我一根手指。”

叶卿捏紧了他的衣服角,看着这四周的无边黑暗,心中却没多少恐惧,也许是季肆空太温暖了,“然后,我就有了黑暗恐惧症,以及看到鲜血就会难受,大概是有了什么创伤性后遗症。”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出来的感觉很好,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口,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多困难,只要开了个头,剩下的就好说了。

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说出来了就算放下了吧?

“卿卿…”季肆空紧紧抱着她,语气低迷,“我心口疼。”

“噗。”叶卿扯了扯嘴角,手指捏着他耳垂,“我还没说疼呢你就先说疼了呀。”

她摸摸季肆空的脸,替他抚平眉间的皱纹,又凑过去细细亲他,“都过去了,再害怕我就是憨八龟。”

是的,没必要再去害怕了,因为她生命中出现了季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