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很像一些饭店大堂会挂的“世界时钟”,分别显示世界上重要地点的时间。
马沙仔细观察每个表上的地名标签,果然他一个都不认识。
所有的表都停了,让马沙产生了“这条船果然已经被放弃很久了”的实感。
他环顾周围。
看起来这是这艘潜艇的指挥中心——姑且认为这就是一艘潜艇吧。
马沙数了一下操作台和座椅的数量,不由得咂嘴。
——看来我一个人还没法开这船。
——不知道我上哪儿找那么多不受世界之理影响的船员去。
——另外,这些操作台看起来还真是古老啊,仪表都是机械式,开关按钮什么的也充满了年代感,感觉是1900年以前的产物。
——果然这艘船已经沉睡了百年以上的时间吗?
——为啥我会突然出现在这艘船上啊,就因为我是个穿越者?
疑问实在太多了,马沙完全整理不出头绪来。
指挥中心的后半部分是一张海图桌,马沙走过去,还没到桌边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一本笔记本。
——我靠,航行日志?还是观景室那个骷髅留下的日记?
——还真给我找到了啊!
其实马沙知道,也有可能那只是一本记录了船上物资进货的账本,但是这个时候他下意识的没有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他兴冲冲的拿起本子,翻开……
本子明显被人撕过,书脊部分残存的边角残页有足足办公分厚。
完好的页面只有薄薄一点,出现在马沙面前的第一页上,有着狂草一般的字迹。
——英文?
马沙大学虽然基本上都在虚度光阴,但英语四级好歹还是过了。靠着他仅存的那点英语知识,他十分吃力的辨认着页面上的文字。
“这船……是一……”
马沙死活认不出冠词后面那个单词。
——等等,这好像是个组合词,前半部分我记得是……植入的意思!
——所以这船,是植入物?
马沙也没法确认自己的猜想对不对。
他只能看下一行。
“不要……坐上指挥椅……”
马沙挑了挑眉毛,扭头看了眼指挥中心最中间的那张椅子。
——指挥椅应该指的就是这个了。
马沙没急着去查看椅子,他翻开下一页,结果发现后面是空白。
——难道写下这最后的话语之后,这本日记的主人就自尽了?
——那他的尸体在那儿呢?
——观景室里那位,写便条用的中文,和写下这些英文的不是一个人的可能性挺大的。
——难道说,这位用英文的老兄,被观景室里那位安葬了?
——或者,他没有选择在船上自尽,而是回到了现实世界才干掉了自己?
——当然,还有个简单的可能,那就是用英文这位老兄死在了马沙还没探查过的地方。
马沙想到这突然发现自己这是在脑海里自顾自的说废话呢。
然后他立刻意识到思维进入废话环节,是因为他现在非常不淡定。
而不淡定的原因,是他的潜意识已经发现,自己必须马上做一个事关自己的未来甚至生命的抉择。
——深呼吸,先深呼吸!
马沙对自己说。
几个深呼吸之后,马沙决定先盘一下现状。
——笔记上有两条信息,一个是“进取号是个植入物”……
马沙忽略了自己没认出最后一个英文单词只能蒙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没蒙错。
——第二条信息是,不要坐上指挥椅。
——最合理的解释是,登上进取号并不等于“植入”,还要有一道手续。
——而坐上指挥椅,就是正式获得进取号这个植入物的“手续”。
——或者说,仪式。
马沙重新回顾了一下自己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可以预见的是,明天我八成要从来福弄到的植入物里选一个。
——在不知道这些魔法师有什么手段监视我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植入物藏起来,假装注射。
——也就是说,我如果现在坐上了指挥椅,获得了进取号这个植入物,那明天一早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坦白交代进取号的事情,二是强行接受第二个植入物。
——第一个选择,我不可能选,不管是进取号的事情,还是我能免疫世界之理的影响的事情,说出去的瞬间,我就把孤家寡人的自己扔进了巨大漩涡之中。
——如果杜梅岚和来福是可靠的盟友,我或许会选这条路。
——然而很遗憾,他们显然不是。
——所以今天我坐上指挥椅,明天就必然要接受第二个植入物。
——如果我没疯,那我将会拥有无比巨大的优势。
——杜梅岚和来福会认为我只有他们给的植入物带来的能力,没有人会知道我有两套技能。
——我还会拥有传说中的潜艇进取号,将来甚至可以把所有学科的植入物都植入一遍。
马沙顿了顿,不由得分出精神去遐想了一下未来成为终极形态自己的是什么样子。
——钢铁脊椎的怪兽带着他的章鱼好朋友和疫病鼠群……太朋克了。
——不行,我不能再遐想了。
——再想下去,我会毫不犹豫的坐上指挥椅。
——我得想想这样做的风险!
这样做的风险,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马沙并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免疫世界之理的影响。
毕竟他现在一个植入物都没植入呢。
他只是看到了世界之理——而且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世界之理,也许只是看到了人家的幻影啦分身啦什么的。
真正植入之后,情况可能完全不同。
马沙还是很有可能会疯。
如果是玩游戏,马沙肯定想都不想,“我将加冕为王”。
但现在,马沙并没有在玩游戏,选错了,就死了。
所以他刚刚才那么不淡定,因为他的潜意识已经反应过来了,主观意识慢了半拍。
现在马沙的主观意识也反应过来了。
——要不,还是稳一手,可以现在先不坐上王座,明天植入了来福弄来的植入物看看这所谓的世界之理把人逼疯是怎么回事。
——嗯,这样好像可行!很稳!
马沙做出了决定。
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动弹。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自己如果转身离去,选择稳一手,将来肯定会追悔莫及。
——不对!
马沙忽然脑袋上出了一层冷汗。
——这家伙,这张椅子在诱惑我!
马沙把这个想法的后半段怒吼了出来。
他的声音在并不算大的舱室中来回激荡,那是相当的响亮。
椅子纹丝不动。
突然,一支笔从海图桌上滚落,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声响,把马沙吓一跳。
那笔咕噜噜的在地上滚远了,留下的滚动声仿佛在嘲笑马沙那神经质的表现。
——这船不对劲啊!
——等等,该不会其实这船很正常,但是我已经受到了世界之理的影响,开始疯了?
马沙四下张望,突然觉得这个光线昏暗的指挥中心里鬼影幢幢。
——不对,我选修过心理学,上课的是于冰教授,他解释过这种情况的,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叫……什么来着?
——不管了,教授说过,遇到这种情况有一个办法可以快速镇定自己,那就是大吼壮胆!
马沙怒吼一声:“口太!翼人张燕德在此!谁敢造次?”
——嗯?
——好像喊错了?翼人张燕德是什么鬼?
马沙被自己逗乐了,然后刚刚那种魑魅魍魉步步逼近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无踪。
看来教授没有骗他,这样真有用。
经历了一番自己吓自己之后,马沙现在无比的淡定。
正因为淡定了,他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现在撤退,稳一手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方案。
——首先,我对这个世界基本没有了解,我甚至不知道来福跟我讲解的那三个科学学派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我连百度的机会都没有,一来我没手机,二来那个女人给我下昏睡咒。
马沙已经开始用“那个女人”来称呼杜梅岚了。
不得不说他适应得还真是快,情怀归情怀,现实是现实。
——而且,就算我能百度,估计也是百度不到的。
——明天他们要是给我一个渣渣学科的植入物,吹得震天响,忽悠我植入咋办?
——就算我真的免疫世界之理的影响可以插复数植入物,但是谁知道两种植入物会不会冲突?
——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排名分先后,有主次之分?
——很多游戏在设计天赋和技能系统的时候,都会设计成主天赋能点满,副天赋点不满,不是吗?
马沙第一次应对这种局面,没经验,只能把游戏里的经验拉出来用了。
这也是没办法。
——我应该选一个强的植入物,这才是我首先要考虑的。
——不管别的,强才是硬道理。
马沙重新环顾指挥中心。
——植入物是一艘船,我打赌就算在这个魔法世界,也是独一号。
——而且从来福的话判断,他们根本不认为真的存在这样一艘船。
——想想也是,这船要真的潜伏在世界之理内部,进来一个人疯一个,秘密肯定没法外泄。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强者们战斗是怎么个路数,但有情报优势的一方肯定有利。
马沙深吸一口气。
这时候他的心态,其实有点像高考数学剩下最后几分钟了,却发现有一道题可能算错。
当年高考的时候,马沙选择相信自己的检验。
——教心理学的于教授说过,人的灵魂,是由过去的成功堆叠而成的,人类总是倾向于选择曾经管用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高考那年,马沙选对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指挥椅上。
在他坐下的那一刹那,他听见自己脚下,沉睡已久的齿轮开始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无数的活塞和飞轮,弹奏出悦耳的轰鸣。
进取号,正式从死亡的寂静中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