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如今京中盛传承帝重病不治,百官屡次求见不得,只有承帝贴身太监总管亲传的口谕,承帝命太子监国。俱是沉浮宦海多年的老油棍,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清明的很。

承帝膝下仅有四子,二皇子早年在秋狩时摔断了腿,册封康王,被承帝含泪送去了乾州颐养,虽有封地和兵马,但一个残废永远都没有可能位及龙椅。五皇子倒是康健,却是个比太子还痴蠢之人,年方十一岁就在宫中□□强占了自己的乳母,之后更是色胆不可抑制的朝着荒淫之路一去无回,十五岁那年有一次入宫面圣请安,趁着承帝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之际,与后宫年轻妃嫔滚床单被抓了个现行,承帝盛怒之下,一道圣旨将五皇子扁为庶人,发配至甘岭永世不得入京。

算一算,现今除了太子,京中也只剩了一个年仅四岁的七皇子,却也因前段日子落水只剩了一口气勉强吊着,小命时刻拿捏在太子手中。

承帝将死却没有立刻传旨令太子继位,便说明承帝很可能并未打算将皇位直接交到太子手上。

苏辄猜测承帝此刻怕是并不在宫中,太子没有传位诏书,又遍寻不得承帝踪影,才会被逼无奈只暂时监国。

阮清在这个时候回京,便是无异于羊入虎口。太子听信传言,一直误以为阮清是承帝的亲生儿子,必然忌惮着承帝会将皇位传给阮清,哪里还会给阮清活命的机会?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对她隐瞒京中的消息,至少能够让她对赵连城有个防备,不会一头热的要犯傻冒险。

虽然处处都显示着阮清并未有出城的迹象,可苏辄还是不敢松懈半分,当即命人封闭城门在城中紧密搜找,自己则带了精锐人手直接出城沿途去追。

然而苏辄快马追出了数百里,却并未寻着丝毫阮清遗留下的痕迹,凡是过往的车马人员亦细细排查勘验过,竟无一能对的上号。剩下唯一的可能便是阮清尚未离开北地,果真如天四所说,只在城中某处藏了起来,暗中等待时机逃离北地。

想到这一点,苏辄立刻回转金陵,这一次更加严密的将整个金陵封锁的密不透风,没日没夜的亲自带人在城中搜查,顺带着将秦煜李恪等人也死死的暗中监守起来。

就在苏辄大肆搜城的时候,一辆马车在西城门外汇入了一队往桂丰去的商队,在到达桂丰后方脱离队伍,向着安京的方向驶去。

原来,阮清算到了苏辄醒来之后会出城追赶,当晚从别院出来之后,便在秦煜的帮助下买通西城门守卫偷偷的出了城,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城外的农户家中停留了一日,直到苏辄无功而返封锁了内城之后方掐准这个间隙绕道桂丰回往安京。

如此周全详密的计划,其中确有秦煜的手笔,但更多的还是得亏明月公子帮衬。买卖不成仁义在,凌风虽然还没有彻底说服明月公子分享冶铁技术,两人却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这一次秦煜出计,明月出人出力,派了家族里最可靠的六名高手与凌风挑选的八名护卫一路护送阮清回京。

为答谢明月公子的热忱相帮,阮清从桂丰挥别好友凌风时,悄悄的在凌风耳边说了一句话,果然成功看到向来温和从容的好友当时就傻在了当地,直到阮清的马车行出老远都没能回过神来。

秦煜自是很想亲自护送陪同佳人一并返京,但佳人表示此时但凡小侯爷或李恪任何一个离开金陵都会立刻引起苏辄的怀疑,便是需要留下来迷惑苏辄的判断,尽量为她博得一些时间。

不得不说饱受单相思的煜小侯爷,对于能让挚友吃瘪的一切事情都十分乐忠,竟然很痛快的放了阮清一人离去。

但谁都没想到,车马隐秘伪装的行了多日未曾发生意外状况,却在即将抵达安京前的一日,突然半夜遭遇了拦截刺杀。

来人俱是黑衣黑纱蒙面,身手利落,训练有素,倒不似是江湖杀手组织,更像是出于军中。若非明月派来的几位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对上近五十人的围杀还真是难能逃脱。浴血奋战之下一名伤势较轻的高手同凌风的两名护卫护着阮清堪堪摆脱围困,在次日清晨悄悄潜回了京城。

那两名护卫之中的一个是专司斥候,拼杀中眼明心细的从那些刺客黑衣之下露出的黑金衣角发现了端倪。而如今安京内外唯一以黑金二色作为制服的唯有太子的羽林卫。

阮清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久久没有言语,只暂时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了脚,命那名斥候到城中打探清楚近期京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夜,一座葳蕤华丽的高墙府邸的书房里,有人正秉烛夜话。

“事情是否安排妥当?”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封闭寂静的书房里响起。

回答他的是一个朗朗年轻的声音,“回祖父,俱已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派去的人全部换上了羽林卫的服饰,郡王心思细密,必然已经对太子起疑,相信郡王入城后稍作打探便会联想到太子这段时间以来的所做所为,以郡王对帝后的情谊,定然会心生愤恨挺身而出。我们只需静候二人彻底翻脸,再顺水推舟使上一把力便可得偿所愿!”

“你确定太子已经相信了你的话,当保平郡王是帝后的亲子?这几日上朝,我瞧着太子行事似乎渐不若以往狠绝,倒像是在犹豫什么,莫不是他私下里查到了什么?”

问话的人端坐在文案后面,精光矍铄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沉思,手指无意识的捋顺着嘴边的两撇半白胡须,正是兵部尚书纪明泽。

而坐在他下首圈椅中的蓝衣青年,看似温文尔雅,嘴角却若有似无的划过一抹阴狠邪狞,“如今知晓真相的除了咱们,就只剩了帝后二人,太子便是有心打探也打探不到什么。别忘了帝后如今可是……现在太子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保平郡王相信,郡王已然回京,只要他得知了太子的心思手段以及帝后的遭遇,如何还能够维持善心和镇定?便是为了帝后的性命,和这天下黎民百姓的安稳也会力争登上那个位置。”

纪明泽蹙眉拢须,“你打算怎么将这个秘密透漏给郡王?”

纪凡微微一笑,“倒不必我们亲自出手惹人怀疑,祖父可还记得蒋家那个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蒋良生?孙儿曾秘密打探过,此人曾与郡王有过交情,当日能够扳倒尤家,坐上户部侍郎的位子也有郡王从中推动。从此便可看出郡王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淡薄无心,早早便插手朝政,笼络了人手。这对我们将来行事却是更加方便有利。孙儿已经命人将这个秘密偷偷泄露给了蒋良生,只要郡王与蒋良生接上头自然而然就会顺着我们的计划走下去。”

纪明泽赞许的点了点头,从书册下面抽出一封提前写好的信,递给纪凡,肃声叮嘱道:“你得空进宫将这封信交给你姑姑,叫她在宫中尽量在保平郡王面前露脸,只是要切记避人耳目,言辞间亦不可显露太甚。在此之前,一定要加派人手确保郡王的安全,万不能叫太子寻到机会对郡王不利。太子那边你也要多费些心思。”

纪凡恭敬的应是,接过信直接塞进袖子里,便起身告辞出了书房。然而,刚从书房出来走了没几步,便见着纪简松从外面衣袖飘飘的走来。

纪凡目光微微一闪,顿住脚,双手作揖,“父亲。”

在纪家,纪简松可谓是最得清闲之人,早些年少时便已有官职在身,官阶虽不大,但有一个尚书老爹走到哪里也都是人人恭维捧迎,久而久之便养成了纨绔懒散的性子,到最后干脆高高挂起,自向圣上卸了职,回到家中舞文弄墨做了个文艺散人。

可见纪凡幼时的吊儿郎当却是全然得了老子的真传,只是纪明泽眼见着指望不上这个老大不中用的儿子,便将全部的精力和期望投放到了孙子身上,生生将少年弯折的宝贝孙子给扳直了,如今家族中的大事小事全都与孙子商量,儿子反而成了个无用的摆设。

说起纪简松早年辞官的缘由,纪凡初时尚不懂事,也只当老子当真沉迷书画,要做那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后来才知原来他老子乃是因着情伤才会越发堕落的一蹶不振。

纪明泽既然将纪凡当做了家族继承人,一些私密之事便不打算瞒着纪凡,全不顾忌儿子的脸面俱将儿子当年的风流韵事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纪简松曾与乐安长公主有过一段情,两人两心相悦,暗度陈仓私定了终身。但那时纪简松已有了家室,甚至有了个三岁大的儿子,便是纪凡。纪简松总不能休了发妻去尚公主,而承帝也有意安抚当时显有威望的抚远大将军阮萧枫,便是挥棒打鸳鸯,一纸诏书将乐安长公主嫁去了鄞州。

可巧的是乐安长公主嫁去鄞州方八个月就产下一子,而当时正被承帝派去戍边的阮萧枫阵前意外身亡,纪明泽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事后悄悄拎了儿子拷问,方知在乐安长公主出嫁之前两人便有了手脚。这么一想,那早产的麟儿很有可能便是纪家的种,纪凡同父异母的弟弟。再联想阮萧枫的死,便不得不令人怀疑是乐安长公主下的手。可叹乐安长公主听闻阮萧枫身死的消息时正在生产,做贼心虚一时被邪佞附体失了神智。世人却当长公主对驸马情深似海,承受不住打击而崩溃发疯。

这个秘密也就因此被掩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