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群臣哑然,摄政王亦是微微瞪大了眼。除了龙椅上那个懵懂无知的皇帝小儿,尧国上下谁不知晓兵部尚书纪大人乃是宦海老油棍,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个中强手,却竟然在这个时候生出了几分豪壮之心,甘愿为国为摄政王捐躯献诚?可是这几日饱受变故惊吓,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想的更加通透几分。先前纪家一力拥立太子,太子失势被囚,摄政王虽未追究纪家的罪行,甚至还提拔了纪家嫡孙纪凡为吏部尚书,可这背后是非曲折,利害关联,又有谁敢一言断之?摄政王看似稚嫩无害,但这些日子以来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绵里藏针杀人不见血的狠厉决断?就冲方才在大典上公然掐断供香之举,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厚着脸皮做出来。这摄政王委实也当得一个奇葩了。

纪家熟稔揣度帝王心思,更是自知现在的纪家看似锦上添花,实如烈火烹油,一不小心就会被秋后算账,自是要在摄政王下定决心之前做些什么表明立场。这一招苦肉计用的妙不可言啊!

说什么力劝定王退兵归降,就纪明泽那年迈虚脱的身子骨,只怕还顶不住定王一记杀人的眼刀。定王生平最厌恶的政敌,纪明泽当属第一位,若纪明泽三言两语就能令定王放下屠刀改过自新,岂非鸡蛋里也能孵出凤凰了。

自请前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阮清如何看不出纪明泽的心思,他这是笃定苏辄不会伤她,方有底气故意作态塑造忠臣形象。只是苏辄也许不会伤她,但冲冠一怒也不是轻易可以湮灭的。纪明泽深受承帝倚重,多年经营几乎把持了大半朝堂,站在殿上的官员,有三分之一都是纪家的狗腿。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动纪家的原因之一。

既然纪明泽要做戏,那她也不好当面打脸,当给足他体面荣光。便是笑容欣慰和煦道:“纪大人忠君爱国,仁义担当,实为我尧国肱骨栋梁,如何能叫纪大人前去涉险?此事乃是因本王所起,本王断不可畏缩逃避,置圣上,置众位大人的安危于不顾。既然定王公开承诺会退兵,众位大人皆可作证,本王便是不惧一见。若本王真的遭遇不测,未来还要依仗众位大人竭力维护辅佐,保圣上以及尧国江山安危无虞!”

群臣动容,纷纷垂泪感叹摄政王仁义贤德,又一番虚情假意的阻拦劝谏之后,便痛心疾首的目送摄政王携新帝离去。宫中风波未定,众人尚无法离宫,便陆续相携出了大殿,前往议事厅旁边的休憩堂暂时避难,等候最后的尘埃落定。

摄政王召见定王的地方选在了御书房,将新帝送回了乾坤宫,屏退左右宫人,阮清一人端坐在御书房中静静的等候着定王的大驾。

定王也是个心大的,只带着几名贴身护卫进了宫,在御书房外便挥手令护卫们全部退下,兀自上前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入眼便见一身黑金蛟龙王服玉冠的摄政王半垂着眼坐在御案前,正淡定从容的执笔书写着什么,好似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写完一张纸小心折起放到一旁,又重新取过一张纸再次挥写了起来。

月余不见,曾经在北地偶尔会嗔怒娇羞依靠在他怀里的小儿,一如往昔的明丽动人,只那张明显消瘦的莹白小脸上少了几许恣意的喜怒,多了几分看不清楚的刚毅和决绝,让人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苏辄心中微微一痛,接着便是满溢了月余的愤怒喷薄而出,大步进门,门扇在他身后被甩了个震天响,转眼就到了御案前,一把拽起认真书写的摄政王,怒目圆瞪道:“如今你可是痛快了!”

孱弱的身影被大力拽起,笔尖一划浓墨甩了满纸,顷刻就将快要写满的淡黄宣纸浸染的面目全非。苏辄顺着阮清的目光看去,依稀可辨读出几句,却发现那满纸密密麻麻的竟是一纸罪己诏。

“摄政王真是擅长做戏!假装乖巧温顺哄骗了本王一颗真心,却又残忍的踩之脚下,始乱终弃,又用手段蛊惑迷惑本王的好友在背后插本王一刀,如今只是写下了了数句罪己之言,便妄想本王能够心生怜惜不忍,既往不咎吗?”苏辄牙槽紧咬,用力一拽,将人大半身子拽倒在案桌上,低头怒视着面不改色的摄政王,忍不住冷笑:“摄政王果然好心计!便是笃定本王仁慈不会杀了你不成!”

阮清单手撑住桌面,努力忽略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抬头毫不躲避的直视眼前阴云罩顶的男人,缓声道:“本王自知罪孽深重,愧对王爷一腔厚爱,然本王出身皇家,注定要肩负皇家重任守护赵氏江山。此前顾念王爷多年照料情谊,竭力相助便是想王爷能得一安稳之地,顺遂此生,南北遥想守望。如今赵氏江山动荡,本王自当摈弃私情辅佐新帝,王爷却在这时率兵前来,已然危及皇室安定,本王如何能够作壁上观助纣为虐,做那遗害皇家千古罪人!”

苏辄觉得自己平生仅有的那一点子平和之气,俱是在这小儿面前被消磨了个一干二净,凤眼如冰的瞪着这不知死活的小儿,咬牙一字一句道:“本王因何率兵前来,摄政王当真不知?”

阮清心口一滞,垂下眼淡淡道:“本王自然知晓,王爷心大,可装天下,本王却是自以为是,以为王爷只求安定便好,鼎力相助最后却是养虎为患,如今本王辅佐新帝登基,正是阻了王爷的宏愿大志,王爷要除了本王也是情理之中。但罪不及子女,皇家虽欠你们苏家的,然新帝年幼无辜,天下百姓无辜,此事全是先祖以及本王的错,本王理应承担。是以,写下这封罪己诏……王爷现在看到的这封诏书其实只是誊抄之本,原诏书已然快马送出宫外,不出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天下皆知,新帝登基大势已定,王爷想要这江山龙椅,怕是只会落得个乱臣贼子的骂名。王爷是个懂得权衡的人,想必应该能做出正确有利的选择。”

若非定力深厚,苏辄觉得自己真真是要被活活气死了。他一直都知这小儿聪慧机敏,却不知竟狡猾至此!可偏偏她明知他想要江山,更想要她,却假装不懂,还当头给了他一闷棒,行动迅速的颁下了罪己诏。正如她所说,若没有这罪己诏,他还可以继续假借清君侧之名更朝换代,然罪己诏一出,他再要激进便是师出无名,野心昭然,实实在在的坐实了乱臣贼子之名。

可他若真的要杀她后快夺取江山,又何苦等上这三日,等到新帝登基再逼宫当前!

她便如此狠心,要将他的真心和尊严一踩到底吗!

漂亮的凤眼怒火灼灼燃起,红的令人心惊,当下大手一挥将那墨迹模糊的罪己诏撕了个粉碎。几乎一步便跨过御案逼至小儿身前,将她死死困在方寸之间。

磨着牙一点一点压向终于有些惊慌变色的小儿,嘶声道:“我是想要这江山,但更想要你!你以为你坐上了这摄政王的位子,我便奈何你不得了吗?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的真实身份?你说如果世人知晓了他们的摄政王其实是一个女子,会作何感想?我便是要你被世人唾弃,百官申斥,从那高位上狠狠摔下来!我一向不是个大度宽容的人,却很是愿意将唯一的怜悯施舍于你,当你走投无路之时我自会替你寻一个好去处,终生都再离不开我身边半步!”

阮清浑身剧震,禁不住颤抖起来。然而不等她张口怒骂无耻,便被重重的压倒在桌面上,后腰磕在桌沿上一阵锥心的痛,唇边却被冰冷而又凶狠的吻封住。

发抖的小手奋力的推拒着身前近乎陷入疯狂的男人,然而力量悬殊终究只能被越加肆虐的压制在桌面上。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的时候,那凶狠的唇却微微抬起,凤眼深幽如火的瞪着她,一把扯开了价值千金代表无上尊荣的蛟龙王服,咬牙切齿道:“你若是想让人见着你现在这般模样,尽管出声叫喊,想必大家都会对摄政王的真实面目而津津乐道,不怕日后空寂无聊的宫中生活没有乐趣。”

“你……混账!”

“是,我是混账,我自认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善的人,却偏偏对你心怀仁慈怜悯,才叫你如今这般践踏舍弃!”苏辄冷笑,笑意阴冷残忍,俯身一寸一寸碾磨着少女雪白敏感的耳后肌肤,低低道:“所以,我现在痛恨自己的一时心软,便是要在今日彻底要了你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大手穿过纤细的腰肢,一把就将少女托上了桌面,满桌的笔砚折子应声而落,撒了满地。屋内的响动惊动了远远守在院子里的宫人,宫人面面相觑,想到前朝那些关于定王残暴的议论声,不由吓得肝胆俱裂,脸色全白。

“全公公……摄政王他……”一名宫人颤巍巍的看向摄政王贴身随侍的小全子。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阮清做了摄政王之后,清风殿的宫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小全子作为摄政王身边的红人,如今堪与曾经的太监大总管比肩。惯于见风使舵的宫人们眼下自然也都以小全子马首是瞻,小心询问小全子的意见。

小全子一心挂忧着摄政王的安危,听到声响当即便要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护驾。可还没迈出脚去就被一名黑衣护卫横刀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