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来就听见摄政王清脆的声音缓缓道:“一片废墟能救回来是好,可若救不回再勉强也是更加劳民伤财罢了。索性不如暂时弃了,反正现在受灾的百姓已然失去了原本的家园,眼下急需的有个暖身的住所,饱腹的口粮。直接传本王的令,将南麓山一带的居民全部朝西搬迁,在暨阳县东边那一片山地上重建一座城池。赈灾所用的款银不再投入南麓山的整治,全数转到建城上来。那片山地树木众多,要盖房屋也方便就地取材。如此,有了新的居所,再及时下发粮食,流民也就不会再冒险流窜奔波,乐于安定下来。至于南麓山,想必下上几场雪就会变成一片冰原,到时便稍加整改,开放场所供周遭城镇的贵人前去冰嬉娱乐,所得收入全部归新城的难民所有。这样一来,想必那些难民也不会再耿耿于怀旧地乡情,横加阻拦。只要先熬过这一阵子,以后再慢慢想法子恢复南麓山的生机也不是问题。”
此言一出,刚刚还心生鄙夷愤怒的老臣们顿时眼睛一亮,这确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妙之策!也就只有摄政王这般心思跳脱敢言敢做的才想得出来!
众人惭愧之余,更多的是心生钦佩,当下也不顾忌那一身的气节傲骨了,纷纷拍马山呼,摄政王当之无愧尧国大才之士,有摄政王带领,尧国必然一片光明,朝欣欣向荣的大道上畅通奔去。
只是,这搬迁建城的钱财易得,粮食还是挠头的关键。于是话题再一次转了回来,现在众位大人一心觉得摄政王无所不能,粮食问题定然也早有良策。说不定,摄政王就是早已与定北王达成协议,成竹在胸,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但阮清心里想的却是,协议确实达成了,却是个不可靠的口头白条,实在不值得她去冒险。百姓再重要,可也不能叫她屈辱的委身仇敌,日夜遭受□□折磨。
阮清目光灼灼的看向蒋良生,“可否通过西南的商路向别国购粮?”
这话问出来,阮清也觉得没什么可能性。如今要重建新城便要花费不少银子,还需她这位摄政王勒紧新帝和自个儿的裤腰带搬空大半国库,再想法子从各处搜刮一些才能勉强凑齐。哪里还有余钱去购粮?
在毫无疑问的得到蒋良生的否定之后,阮清贼心不死的又问:“那从鲁国借粮如何?鲁国公主如今不是还在京中暂住么,诸位觉得鲁国那边可有希望?”
柳城憋闷了大半个下午,终于忍不住在此时开了金口,垂叹不已道:“摄政王想法虽好,只怕又是一腔空愿……那鲁国虽然名义上要与我国交好,可敌人就是敌人,这时候向人借粮不是自爆短处给人可趁之机吗!而且,当初鲁国使者来京,是要来和亲的,拖到现在,别说咱们没能娶了那鲁国公主,咱们也没按约送交换和亲的公主过去,鲁国怕是早就心有不忿。即使咱们现在如约送一位公主过去,却又要哪个去娶那鲁国公主?谁不知那鲁国公主一心要嫁定北王,定北王愿娶虽好,可也等于又凭白给定北王增添了一股子势力,到头来两相勾结又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柳城柳阁老委实大义凛然,忠君爱国,在自己的女儿早早就被指婚定北王的情况下,依然不忘典的坚持本心,痛斥逆臣,大有便是将女儿留成老姑子也绝不与那逆臣同流合污的高尚觉悟。
阮清暗暗在心里为定北王鞠了一把同情之泪,心里却是难得痛快了一回,总觉得无形之中碾压了定北王一把。
看吧,公义自在人心。你便是嚣张跋扈权逼宫门又如何,连一个未婚妻都保不住,被老丈人这般鄙夷申斥,作为男人,合该引刀自切!
就是不知,那柳家小姐有没有自己的老爹这般有气节。怕是仍挂牵着情郎的罢……听说日前还亲赴京郊与情郎幽约来着。
但这并不妨碍阮清对柳城心生敬意,激愤之下便是自惭形秽。连一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顽固都这般大义灭亲,为民着想。她身为辅政王,却只想着自保其身,实在可耻!
而柳城的担忧也在情在理。难保定北王野心勃勃,真的娶了那鲁国公主,趁机连势,到时她岂不是更加受制于人?
俗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万千子民,为了活一口气,便是大义献身委曲求全一回又如何!
不过就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身子罢了,她还要庆幸定北王如今还能贪恋着她的身子,愿意以此交易才是。
心中狠下决定之后,阮清就不欲再与这些老臣多费口舌,倒是要省些力气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将定北王顺利拿下。
天真的少女显然高估了定北王的善良,更对那心中所想的自荐枕席一事想的过于简单了。那些曾经看过的春.宫图虽然开解了少女些许懵懂心窍,但真要临阵作战却是无异于纸上谈兵不知深浅。
个中滋味还需亲身体会才知后悔。
不过阮清现在并没有闲心去忐忑那些个床榻上的事。才出御书房就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住了脚步。
来人一身华丽的宫装也遮不住憔悴的面容,曾经圣宠不倦的如太妃此时正不顾礼数体统的张手拦在年轻俊美的摄政王面前,凄惨的哭喊,“摄政王可要为纪家做主啊!”
身为摄政王,朝廷重臣发生了意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自然是要做够表面功夫,替重臣做主的。只是一介后宫妇人,却冒冒失失的跑来直接要摄政王做主委实过了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摄政王平素与这宫妃有何拉扯,真要求也该是去求那刚刚醒来的太上皇才是。
阮清一脸尴尬的睃一眼才走出不远的众位大人,果然就见刚刚吃下定心丸的大人们顿时一脸心肝被狠狠吊起的诡异表情。当下掩唇咳了一声,打着官腔道:“如太妃不必过忧,本王自会查明真相还纪家一个公道,还请如太妃先回宫好生静养。”
静养一词,在宫中便是不言而喻的禁足。如太妃怎么肯,纪家一直将阮清当做孤注一掷的巨大赌注,费尽心机将阮清扶上这个位置,为的就是将来纪家得享天下,可眼瞅着大愿将成,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的,就被人连锅端起,是生是死连个影都不见。现在唯一的指盼又要禁自己的足,如何不叫如太妃心中气愤焦灼。
便是心一横,摆出曾经宠妃的尊贵架势,喝令左右宫人避退,毫无顾忌的拽着摄政王便朝旁边的假山后面走去。
阮清身单力薄哪里及得过快要发疯的中年妇人,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暗骂如太妃作死也不知道挑地方,这是铁了心临死拉个垫背的,要害她晚节不保不成!
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没成想还没在定北王那里吃上亏,一世英名就先栽到了这妇人手中。
可叹她身边就跟了一个小全子,全耐不住如太妃那两名宫女的撕扯,就这么眼巴巴的瞅着她当着一众张大嘴的臣子面前被如太妃拉去了假山后面。
不过下一瞬,在听了如太妃一番离奇身世的解说后,阮清就不知恼羞是何了。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了无法言喻的震惊和苦笑。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先是定北王贴心的回忆“生母”旧情,现在又来一位言辞凿凿的坐实了旧情,暗度陈仓一眨眼珠胎暗结,就把她给生了出来。而之前拥立太子竟全成了筹谋远见,缓兵良计。纪家作为摄政王的娘家人苦心经营十载,就是为了助他登上高位,永享盛世。
只可惜,自诩英明的纪家人全不知自家那个私生子早就死在了乐安长公主的腹中,面前的不过是个假儿子,真龙珠。
面对如太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辛酸哭诉,年幼的摄政王脑门一阵疼过一阵。最后只闹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慕容婉先前所有的投诚举动,全是如太妃一手策划襄助。
慕容婉委实也是个可怜人,被傻傻的利用了一把,最后只落了个冷宫清修,日夜做着大计得逞情郎前来相会的美梦。
殊不知,慕容婉的美梦竟然真的成真了。自新帝登基后,慕容婉便坐不住了,觉得只靠如太妃的许愿实在愚蠢,还不若自己努力搏一把。
是以,昨夜便按耐不住悄悄潜出冷宫,买通宫人支开了李恪,摸进了新帝的乾坤殿,想要亲自面见摄政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摄政王将自己放出宫去与情郎相见。
只是,摄政王的脸还没见着,就被情郎一把拎住了后领丢了出去。
震惊伤心之余,慕容婉又觉得机会终于来了。许是视线昏暗情郎未能认出如花的自己,所以被侍卫拎走之后,不管侍卫逼问什么,她都只有一句,“我乃王爷的旧识相好,我要面见王爷!”
侍卫无奈之下,只好如实回报了王爷。
在阮清离开鎏英殿前去御书房议事时,苏辄便叫侍卫将旧识相好提到了鎏英殿,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