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苏辄虽然冷了点,但在人前尚勉力维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乃是个狠起来比狼都残忍无情的人物,一旦认准了猎物,势必要将猎物的脖子咬断,一口一口吞入腹中。这也是朝中大半官员为何对苏辄避之不及的缘由。

偶尔撩拨一下寻求心理安慰尚可,但真要硬碰硬对上,谁也没那个底气能在狼牙之下全身而退。

而苏辄显然比狼更多了狡猾和耐性,习惯主导事件的发展和最终结果。所以,秦煜不得不思量凡事未雨绸缪的王爷对美少年的独特关爱是否也是计划里的一项。毕竟美少年再讨人欢心,也是皇家的种,与定王府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条线上。

与早年的世子爷一般,想到这里,秦煜突然为那无辜而讨喜的美少年感到一阵惋惜,便再难以说服自己“助纣为虐”去残害那娇花般的小郡王。出了院子便纠结忐忑的自回房睡了。

但是阮清却是惦记着至今仍未进食的王爷,在房中坐的甚不安慰,频频开门朝院中观望。待得半冬终于送了碗回来,阮清立马从椅子里起身,吩咐半冬再去一趟厨房,重新盛一碗鸡汤来。

半冬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面带难色道:“殿下有所不知,刚刚李恪公子喝的是最后一碗鸡汤。”

阮清瞪大眼睛,低声道,“那你不早说!”

半冬委屈道:“奴婢也不知会遇到李恪公子啊……”

阮清也知道这事怨不得半冬,连他都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李恪来。只想着鸡汤没了也没法再去做上一锅,现在这个时辰厨子早已经各自回去休息了,只能再找些别的先凑合。

“算了,那你再去看看其他的还剩了什么,先弄一点过来。”

半冬苦兮兮的咧了咧嘴,“其他的也没了……一般主子们用过饭后,厨房里就会将剩余的倒掉,免得饭食放上一夜会有馊味……奴婢去盛鸡汤的时候,厨子们正忙着将剩饭倒掉呢……”

半冬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忙道:“不过,奴婢刚刚去送碗的时候,正见着柳小姐的丫鬟在厨房里煮什么东西,约是柳小姐也没吃晚饭,让人做的宵夜,要不,奴婢再去看看,讨一碗过来?”

阮清心下一喜,连忙叫半冬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半冬果然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回来。只是味道有些奇怪,不似是肉汤一类的饭食。

阮清探头看了一眼,见那汤红艳艳的,凑近了还有股子辣辣的甜味,不由的心奇道:“这是什么?”

算起来半冬的年纪也不大,比阮清还小一岁,尚未有过女人月事的经验,方才去了厨房见柳小姐的丫鬟正忙着舀汤,自是一眼看不出门道,便跟阮清一样问了一句是什么。

那丫鬟随了主子是个性子温顺的,笑着答了一句:“这是给我家小姐补身子的。”又见半冬眼巴巴的望着那锅汤,就善解人意的补充了一句:“我家小姐也喝不了那么多,半冬妹妹若是需要也喝上一碗吧,权当暖暖身子。”说完端着汤就走了。

半冬不好意思追上去细细询问,只心想王爷落了水,身子正需要暖上一暖,且还是补身子的汤,自是最好不过。可她用勺子在汤水里捞了捞,只有些奇奇怪怪的药草,并不见几样珍贵的东西,就自作主张的从厨房里翻捡出一颗老参扔进汤里又煮了一煮,自认是一锅十全大补的好汤之后,这才盛了一碗急匆匆的端了回来。

半冬笑眯眯的对阮清解释:“这汤原是给柳小姐补身子的,奴婢想着王爷如今正需要驱寒补身,就又添了一味老参,应是不错了。汤还热着,殿下是否现在就给王爷送过去?”

阮清想了一下,最后决定让半冬替自己送汤过去。

显然阮清是心虚怕挨骂,可半冬觉得王爷若是看到自家殿下心心念念的送了汤来,心里的火说不定就消了一大半,若她再说这汤是殿下亲自煮的,盘踞在王爷心头的那点火星子还不立马灭个干净,感恩戴德的原谅了殿下?

半冬打定主意,在心内将台词细细的演练了三遍,方到了苏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来。”

听到屋内传来清越而又略显虚弱的男声,半冬立马打起精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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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去,内室的软榻上正懒懒的躺着一个身影,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只手握着半卷泛黄的书册,月白色的长衫半搭在榻沿子上,松松散散的衬得那榻上的人腰身修长,姿态清雅柔和。可半冬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进门的那一刻,那张似含着淡淡笑意的脸骤然冷去,方才那一眼温润柔和仿佛只是眼花看错,转瞬不见。

难怪殿下不敢亲自来送汤,这位王爷的气场实在可怕的令人窒息,她努力适应了这么多天,仍旧是再看到这位就会立马不寒而栗,即使这位是在笑着也无法掩盖半点。

半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恭谨的垂下眼睛,端着药快步来到榻前,将热汤放到榻前的矮桌上,倒没忘了那番精心编织的讨好之辞,一口气道:“殿下忧心王爷的身子,专门到厨房亲手熬了这添了老参的汤让奴婢给王爷送来,让王爷喝了补补身子。”

苏辄掀起眼皮,越过手中的书卷瞟了一眼那碗汤,没有出声。

半冬不敢抬头去看,只想快点交完差回去复命,便一弯身,低声道:“请王爷慢用,奴婢告退。”话毕急急的退了出去。

直到半冬将门从外面带上,苏辄方放下手中的书,慢慢的坐了起来。烛光下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那碗汤看了半天,似是要看出花一样,可汤里是开不出花的,只有一股子辣乎乎的甜味伴着热气漂浮在空气里。

还算小儿有心,晓得亲自去熬了补汤送来。虽气味古怪了些,但比起那碗半路被截胡的鸡汤,王爷觉得小儿亲手熬得药汤也是心意难得,勉强可以原谅了小儿白天的鲁莽几许。

只是这汤却经由婢女的手送来,还是令王爷生出一丝不满。做错了事竟妄想只用一碗不知所谓的汤揭过,这小儿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可转念想到前几日自己的所做所为,宽容大度的王爷觉得小儿生性柔软胆怯,会害怕责骂便不敢亲来承接怒火也是情有可原。

只这一回便算了,今后却不能助长了小儿这般逃避责任的心思,需得重新好好教导一番。

苏辄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方直身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将那汤喝了。喝完果然觉得腹中暖融融的,有种饱胀之感,想来果然甚是滋补。

但郡王难得的心意却似是不好消受,这样暖热饱胀之感竟是久久的持续了整夜,将身寒体虚的王爷折腾的一夜难眠。

如今的天气已经转热,夜里只盖一层薄被恰好,然王爷丢了被子大喇喇的躺在床上仍是出了一身的汗,翻来覆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免就想起了做了这碗效果甚足的汤药的人。

苏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个笑容乖甜的小儿,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却又体内空虚的好像亟待用什么来填满,这样的感受让他想起在军营的日子。

这几年身在边关一方面要想方设法稳住战事,一方面又要竭力收拢收复军中将士,顺利为己所用,还要顾及当地的百姓尽量不被战火侵袭流离失所,甚是殚精竭虑。白天他是那个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王爷,到了夜里就难免因双肩卸去一日的沉重而有种脚踏不到实处的虚空之感。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对着火烛回忆起远在京中的人事,其中想的最多的竟是隔三差五就会给自己写信慰问的小儿。尤其翻着那一页页搓磨的卷边的信,看着信上清秀灵动的笔迹,王爷的脑海里总是会一幕一幕闪过那小儿或坐或卧,或娇笑调皮或故作老成的身影和面容。然后在那样熟悉却又无法触及的回忆里慢慢睡去。

可是今晚,王爷翻来覆去,脑海中同样一遍遍描摹着那小儿的身影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心内无端的生出一团火,竟有种无处宣泄的烦躁之感。尤其想到李恪那厮望着小儿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觊觎的光景,那团火简直就要烧穿了王爷的心肺。

饱受烈火煎熬的王爷一直到了天明,在流了几身大汗,几乎淹了一张床之后,终于体力衰竭的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是昏迷更确切些。

于是,当众人皆起床用过早膳,准备叫上休养了一日一夜的王爷继续美妙的赏花之旅时,却发现日上三竿,王爷脸色憔悴苍白的仍卧床不起。

秦煜首先察觉不对劲,昨晚见苏辄的时候人还龙精虎猛的眼光能杀人,怎么过了一夜本该更加活力四射的青壮年却软绵绵的成了一团发不开的面团,只差均匀的铺在床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