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并不知苏辄说的消遣竟是泡澡堂子,到了地方一看,宽阔的庭院里面屋舍林立,石子小路两侧竹林假山阡陌纵横,还有淡淡的雾气不知从何处飘来,倒是清幽雅致,如临仙境。
由专人引路来到一间雅舍前,苏辄方停住脚问了那小厮一句:“方才进门时我见着汝王世子的马车停在外头,可是世子也在?”
那小厮虽不知苏辄的身份,可能来此的无非都是些达官显贵,只看苏辄的穿着气质也知不是个普通的,便恭敬的笑着回道:“正是,今日不只世子爷来了,与世子爷同来的还有煜小侯爷呢。此时两位爷就在后面泡着。”
苏辄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挥退了小厮径自进了雅舍。
来此的客人多是金贵,来到这里也是图个清静享受,少用汤馆里的粗人服侍,多半自带了婢女侍从。小厮见苏辄只身前来,也不要人来服侍,便若有所悟的瞥了旁边亦步亦趋的少年一眼,只当这少年是贵人随身服侍的,甚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苏辄出门少,自是不知这些讲究,进了屋打眼一望,便从外室的竹凳上取了一块白色浴巾自走去屏风后面更换。在府里的时候,他也是习惯自己更衣的,一边走去屏风后面,一边对还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的阮清道:“这里大概是没什么伺候的丫鬟,需要自个儿动手,你便委屈一下自行脱衣吧。”
阮清正望着隔壁一丛竹林里冒出来的雾气出奇,不晓得那雾气是从何而来,刚要赞一句此地仙气飘飘真是雅致,乍然听到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很是错愕了一番。
不过是喝个茶松缓松缓精神,却是要脱衣作甚?
难道还要连身子也一并解了束缚松缓不成?
抬眼望去,屋子里的屏风后面,果然见着说话的人正窸窸窣窣的脱着衣服,这下可真叫人猝不及防,狠狠的吓了一跳。
若是以前,阮清也许会勉强将就着王爷的要求,两人宽了衣坐在这仙境里喝上几口茶享受一番别致的放松。可如今她已知自己并非男儿,再要与堂堂七尺男儿裸诚相见便是不妥了。
只怕最后受到惊吓的,乃是热情邀约的王爷了。
不等她想好怎么委婉开口,突然听到竹屋的后方传来一阵吵闹声,隐约夹杂的声音里还有两道熟悉的,便是转身凝神听去。然后便见着几名身穿会馆服饰的小厮神色慌张的朝后面跑去。
阮清想起刚刚小厮说的秦煜和赵连祁也在,便喊住一个腿脚稍慢的,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并不清楚详情,听闻汤池里有人打了起来,只随着掌柜匆忙赶来,听到阮清问话,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好像是世子爷与人发生了争执,掌柜正赶去拉劝呢。
原来,今日赵连祁也是在秦煜的怂恿之下,难得忙里偷闲借着沐休来此泡汤,正在竹舍后方的小汤池里跟煜小侯爷悠闲的泡着。
这间汤馆里有着数十个小汤池,也有方便多人共浴的大汤池,每个汤池皆是以竹林做隔各自独立,倒也避免了前来享受的贵人们撞个对面,只舒服泡过之后再各自寻了雅舍小憩,互不干扰,十分惬意。
从阮清站着的这间竹舍东面的竹林过去,便有一处小汤池,供阮清和苏辄二人泡浴。而世子爷二人所泡的汤池则是绕过此间竹舍的后方,隔了另一间雅室和两片竹林。
可巧的是,今日来消遣的除了几位不常光顾的王候世子,还有几位与赵连祁在京卫共事的步兵营校尉。两方隔着竹林泡着热汤,身心舒畅之下,便是淋漓到底,畅所欲言。
在京卫也是分党派的,骁骑营与步兵营又素来看不对眼,不免就借着泉水冲刷之际,一洗素日的压抑,将骁骑营诋毁数落了个遍,顺带着那空降骁骑营的世子爷也难逃劫难,被编排了个彻底。
都道是当初世子爷能进京卫保不准就是有定王在背后操作暗箱,这就不免叫人想起了这些年关于苏二公子与世子爷那点不得不说的暧昧传言。
众人单裹了浴巾坐在温暖舒适的汤池里,便不由的心生好奇,不知平日里那两个道貌岸然的俊俏公子脱了衣服究竟如何行事,看定王出战这几年的雷厉做派,显见世子爷便是婉娈做小的那一个,可不就白长了身下的家什,全抵不上什么用?
这一番糟污议论越过稀松的竹林,飘进了世子爷的耳朵里,顿时点燃了世子爷心头的火炮筝,竟是不顾秦煜的温言劝慰,直直从池子里跳起来便冲到对面,拎了人兜拳就打。
秦煜养尊处优,打小就少与人动过手,没什么身手可言,赵连祁倒是有些身手,可对方足足有五六个人,这一时也占不着好,眼瞅着好友要吃亏,便忙支了从旁服侍搓背的貌美丫头去唤人来帮忙拉架。
阮清虽没问出个究竟,可听到赵连祁他们跟人打了起来,便忙跟着跑了过去。
可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真真是叫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热气腾腾的池子里,一群只裹了浴巾半身赤luo的粗放爷们厮打成一片,水花四溅里,或白皙或黝黑,或肌肤细嫩或肌肉蛩扎的汉子你一拳我一脚,因都没穿着什么衣服,撕扯之间全无处抓握,便索性逮到哪儿是哪儿,浴巾也被扯的歪七扭八欲露还遮,竟是活.色.生香,令人鼻血贲张。
赵连祁还好,浴巾裹得相当紧实,加之身手灵活,左突右攻很是游刃有余。煜小侯爷就没那么好运了,不能干看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喊上两句摄人的话给世子爷掠场。
可打的火热,谁还能听得进去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威胁之语,便是有嫌煜小侯爷碍眼的,百忙之中身手搡了一把,正将煜小侯爷松松挂在腰间的浴巾给搡到了地上。
只听到周边紧张观战的小厮和丫鬟大声惊叫,齐齐对着那鸟儿出笼的壮观一幕抽气。
阮清转过竹林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当下眼都瞪出了眼眶外,盯着煜小侯爷脐下三寸全然忘了反应,只微微张着小嘴傻在了原地。
而煜小侯爷全没留意竹林边上的动静,果然不负风流盛名,遮羞布被扯落也不觉难堪,只一只手兜住要害避免混乱中遭到毒手,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反了你们!统统给爷住手!”
那场景真是令在场的一众汤馆仆从目不忍睹,只觉得眼睛生痛。
便在这时,竹林里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沉喝道:“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苏辄兀自换好了浴巾,出了门却不见了郡王的人影,抓了个过路的一问才知郡王跑来瞧热闹了,然后也裹着浴巾跟了过来。
阮清犹如被当头棒喝,乍然醒神,便是“啊”的一声大叫,非礼勿视的扭身躲开那羞煞好人的景致,一回身正见叉腿怒立身前的王爷单手扶着腰间一块雪白的浴巾,急中生智伸手一把扯了过来,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定王果然不愧是纵横沙场的人,自带雷霆之力,这一声煞气隐隐的怒喝竟是比天降响雷还管用。便在那一声雷霆怒吼之后,那边厮打的众人闻声立止,齐齐停了手望了过来。
当看清楚那隐隐熟悉的声音果然出自英伟悍将定王之口,且此时的定王竟是英伟彪悍的不着寸缕笔直挺立,尤其某处昂扬可观时,众人再次联想起方才那一番猜测的言论,整齐划一的长嘘了一声。
旁边luo了半天的煜小侯爷竟就这样被无情的忽视了。
阮清也是忽然想起什么,扒开脸上的浴巾,从缝里瞄了身前一眼,噔时眼睛张的更大了,再次难以自抑的惊叫一声,用浴巾蒙了头便跑了出去。
苏辄只觉得气都不顺了,迎着一众眼光各异的打量,史上第一次没能端住王爷的假面和气度,咬牙怒喝:“阮清!你找死是不是!”
阮清觉得今日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可能真的会死。
此地可是龙潭虎穴不成?那缥缈仙雾原是阵阵妖气,竟一下子吹出那么多个妖孽来,倒是令她狠狠长了见识,首次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到底与真正的男人差别在何处。只是这般突然,真真有些难以消化,尤其回想起王爷最后那一嗓子,便是片刻也再待不下去,拽着浴巾出了门便绝尘而去。
待到坐在马车里,脸皮发胀的回味了一番王爷身前的英伟彪悍之后,又是猛地抓起手中的布使劲搓了两把滚烫的双颊,可搓着搓着忽然想起这乃是先前挂在王爷腰间用以遮挡要害的浴巾,顿时整个人都被烫熟了一般,大叫一声将浴巾丢了出去。
“殿下?”小全子听到车内的动静,担忧的唤了一声。
可是问话却不见车内回应,只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那细细的嗓音抖着声道:“无、无事……只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