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在金水湖畔的一栋别墅楼里传出一阵有些伤感的歌声。那首歌是梅美最喜欢的,此刻沉睡中的她是如此的宁静,安详似乎还嘴角还漾着一丝甜蜜,真像传说中的那个睡美人。
夕阳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投射进来,房间里充满着一股温馨。无论什么季节,她的床头总是有一束新鲜的百合,那怒放的风姿和素雅的色泽,最是超凡脱俗,尤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以前梅美曾经无数次地对耿子聪说过,她爱它如命。
耿子聪和着CD中传来的旋律轻轻地在梅美的耳边哼唱着,一边出神地看着她那柔美的面庞。出院以来在她和丈夫精心的照料下梅美长胖了一些,脸颊甚至还有些腓红。设想,眼前的她在一个陌生人看来,任谁也不敢想像这是个处于植物状态近两年的女人。
卞克林的确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他四处查阅资料,并去不少城市寻访名医咨询各种治疗方案。并密切配合耿子聪作了种种尝试,每天夫妻俩坚持给她翻身,按摩,擦洗等事无巨细都是亲历亲为。一旦打听哪里有了好的诊疗机会就算不远千里都要前去试试,期望哪一天她真的能够醒来,真正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连请来照料她的朱阿姨也几次被感动得都流下了泪来。
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是朱阿姨在和什么人打着招呼,卞克林好像也回来了。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被推开了——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出现在耿子聪的面前。
“姨,我回来了!看看,还认得出我吗?”女孩一下子跑上来拥抱着她,亲昵地说。
“啊,斐斐,是你吗?你怎么回国了?你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个小妮子!”耿子聪激动地拍着方斐的肩膀大声地叫了起来。
“我三天前就到家了,为了给您一个惊喜我就没有提前通知您!”方斐高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注意到了床上的梅美,她调皮地跟耿子聪做了个询问的手势,脸上写满了诧异。
“哦,斐斐,听我介绍介绍这是你姨叔,你们刚才见过?”耿子聪忽然想起他们是一起上楼来的。
“当然,您忘了?他是我母校的知名教授啊,我不是早就知道她吗?”
“你看我糊涂的,那我就不说他了,呵,床上是梅美阿姨,是姨的同学和朋友,她现在生病了我帮着照看一下。”
“难怪有点面熟,记得我小时候见过她几次呢!她什么病啊,我们这么大声她都没醒好奇怪!”方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还是下楼谈吧,她需要安静。”耿子聪忽然意识到在这间屋子里谈话不太合适,就示意道。
于是耿子聪领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楼下。几年不见,方斐变得成熟了许多,已不是以前好个生涩的小姑娘了,言语中多了许多干练。她们一向关系比较亲密,耿子聪只比她大十岁,两人间丝毫没有代沟之类的隔阂,人们还常常误把她们当作了亲姐妹。又一直是远隔重洋两年多,一见面话题多得不得了。
从耿子聪的口中方斐得知梅美现在正处于植物状态,不禁非常同情。她忽而想起近期在国外了解的一个消息,她欣喜地告诉耿子聪说,目前中国的中医疗法已经在海外盛行了起来。近年来有好几个国外沉睡了多年的植物人经过中医的针灸疗法,不可思议地全都醒了过来,状态最好的三个还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听到了这个消息耿子聪和卞克林不禁十分兴奋,一再托负方斐尽快将相关资料给她弄过来。
吃过晚饭,方斐来到耿子聪的书房。方斐从国外带了几张耿子聪喜欢的CD,两人一边听着那舒缓的音乐一边谈论着未来的打算。
“姨,我毕业以后不想留在国外了。”方斐呷了口咖啡轻声说。
“为什么?不是有个德国的跨国公司一直邀请你去吗?”耿子聪有些诧异,一直以来她和方斐的母亲都希望这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女孩能留在国外。
“现在国内的经济形式还不错,我妈身体也不好,我还是想在国内干一番事业。”显然,方斐说得很有道理,耿子聪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变得懂事多了。
“可惜了,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还是做翻译,您要是有时间帮我留意一下哪个地方适合办公司,我和我的男朋友SAM一起办个翻译公司。”
“啊,你都谈恋爱了,不是中国人?”
“加拿大的,他母亲在中国有一家从事国际贸易的公司,很有实力,我们商量好了,她公司翻译的这块全由我们负责。再接一些外面的单子,前景应该不错。”方斐信心满满地说。
“好啊,这不错,年青人就是要大胆的拼搏嘛!我支持!”
耿子聪被她的计划打动了。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知道吗?我妈一直都不同意呢,她总说女人不要太要强,找个体面的工作和一个可靠的男人比什么都好,您看她还是什么时代的思想啊!”
“你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做一个事业心强的女人你或许会比别人失去更多。我算是深有体会,如今我还真想放弃一切回归平淡呢。不过现在,你可别受我的影响,我们是两代人,人生经历和所处的环境都不同。年青人太甘于平庸也不好,先好好大干一场,什么时候不想做了也不要勉强自己。”作为过来人,耿子聪语重心长地说。
“对了,姨,我妈还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要孩子,她说她想趁现在精神好到时帮帮帮你。要不是怕晕车早就跟我来了。临走的时候怕我忘了还叮嘱了我半天,哦,对了,她还让我带了一个大包裹给您,快看看!”方斐立即拎过来一个旅行包,打开一看全是花花绿绿的婴儿用品。耿子聪看着看着脸上由惊喜到感动,既而转为沉默。
“姨,您都快四十了,还是早些要个BABY吧,我妈其实也是为您好!怕您老了身边连个自己的亲骨肉也没有。更何况姨叔把您看得像个珍宝似的,要个孩子拴住他的心啊!”
“是啊,我也想过,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能要呢?你梅姨什么时候能醒我什么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吧!”耿子聪神色黯然道。
“这应该是两码事吧?再说您也不该……”
“斐斐,你不懂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就别说了!”
“既然是这样,我一定要帮您,我记得SAM说过他有个同学的妹妹就是被中国的针炙治好的,在床上都睡了三年了。我马上让他给打听打听,看是哪个医生。”
“要是这样就太好了!那我先要谢谢你了!斐斐,你真好!”
“快别这么说,就我们这样的关系还用客气?以后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方斐在耿子聪家住了一个星期,男朋友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催着要她回去,她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从方斐出现后的这段时间,耿子聪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看着丈夫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头发,她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和愧疚。记得那次在国外旅游时他说过想再要个男孩,还说男孩跟娘亲,以后有两个男人围绕着她还不幸福死啊!当时耿子聪还真的幻想过有自己的孩子,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啊!从骨子里,做过多年教师的她还是真的喜欢小孩子呢。真希望梅美能早日醒来,否则她的一生将永远会蒙受良心上那愧疚不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