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其人?”我不明白莫照临说的,“什么叫确有其人?”
莫照临松开我,他不再往下说了。苏老太又在外面叫了一声,莫照临嘴角带着笑意开门出去了。我呆呆的站在洗衣房里愣神,没一会儿苏善跑来叫我:“齐悦?开始吃早饭了……你在想什么?太困了吗?”
我眼神迷茫的回头看苏善:“你说……一个人顶替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而身份却不被人拆穿,是为什么?”
“阿弥陀佛。”苏善完全没明白我说的话,“什么为什么?齐悦,你在说什么?你是困糊涂了吗?”
我没有困糊涂,我是被莫照临绕糊涂了。
现在我用的齐悦身份,是一年前冯哥给我的。护照驾照身份证,甚至是医疗保险退休金。只要是能证明身份的手续,冯哥都为我办全了。在我离开冯哥的时候,他跟我说,我可以假装是齐悦我可以假装爸妈在美国……我怎么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一年了,还没有人发现我的身份是假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我的身份是真的。
而我的身份是真的,真正的齐悦却没有找上门来……唯一的可能只有一种,就是真正的齐悦,她已经死了。
真正的齐悦死了,我现在却冒名顶替了齐悦的身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正如莫照临说的,我离死也不远了。
突然抓住了苗头,我推开不明所以的苏善跑去找莫照临。莫照临已经在餐桌前坐下,苏老太正和他热情的说着话。不知道莫照临说了些什么,苏老太被他逗的是开怀大笑。见我脸色不太好的跑过来,苏老太关切的问:“齐悦,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
我的话还没等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了吵闹的敲门声。苏善正好赶到我身边,苏老太皱眉看大门:“这是谁啊?大早上的,这么没礼貌的敲别人家的门……苏善,你去看看。”
“好。”
苏善温顺的走去开门,无论他怎么应,门外的敲门声都没有停下。有苏老太在场,我无法直白的追问莫照临。我盯着莫照临看,情绪焦灼难安。
知道我有话对他说,莫照临只是散漫的在吃着面包片。忽然之间,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认识。莫照临,或者是冯哥,他们两个,都不是可以信赖的人。
苏善刚把门打开,一个穿着红色花布衣服的女人蹦蹦跳跳的冲了进来。女人也就24、5岁的样子,一身苗族的传统服饰,耳朵还带着叮当响的银饰耳环。她的个子不高,但是脑袋上的帽子却很大。苏上没想到她会冲进来,她的大帽子沿正好撞到了苏善的下巴。
“小小苏!”在我们一屋子惊讶的目光中,女人旁若无人的抱住了苏善的胳膊,“我来了!”
苏善吓了一跳,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把手抽回来:“阿弥陀佛!小灰姑娘,麻烦你松手!”
小……灰姑娘?辛杜瑞拉吗?
“怕什么?”小灰姑娘不仅没有羞赧,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苏善的好感,“小小苏,你不是还俗了吗?你都不是和尚了,你怕……”
苏老太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但是这位小灰姑娘完全没有意识到主人已经很不高兴了。苏善似乎有点怕小灰姑娘,虽然不满小灰姑娘的纠缠,苏善却也只是自己躲避而没有多说话。
小灰姑娘长的白白嫩嫩,样子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她和苏善在玄关处拉拉扯扯,场面十分的难看。苏老太开始顾及我和莫照临在,所以没好意思声张。可眼见小灰姑娘的小手要摸上苏善的脸,苏老太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力拍了下桌子:“姑娘你哪位儿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老太太,我是来救你的,你还敢凶我?”小灰姑娘并没有让苏老太的气势吓到,她满不在乎的撇撇嘴,“算了,看在你是小小苏奶奶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苏老太恐怕一辈子都没受过小辈儿如此无礼的对待,她气的连皱纹都红了:“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苏善!她到底是谁!”
明明我是苏善的老婆,可苏善结婚后第一次家庭大战却是在他奶奶和另一个女人之间。而这个小灰姑娘和苏善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他们两个之前,肯定是认识的。
莫照临不吃面包了,他拍拍手上的面包屑站在我旁边。用一种看好戏的口吻,莫照临幸灾乐祸的对我说:“你和苏善结婚到一个月了吗?不到一个月小三就找上门来了……阿弥陀佛,智善大师果然不适合清修生活,花花世界要更适合他一些。这艳福,真是不浅呐!”
“苏善!还不给我过来?”苏老太被莫照临的话弄的十分难堪,她不能辩驳只好骂着苏善,“傻站着干什么呢?奶奶的话你没听到吗?”
莫照临的话让小灰姑娘很生气,小灰姑娘松开莫照临的手,她眯着眼睛走到莫照临的面前。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长串的脚印,惹得苏老太频频皱眉。小灰姑娘走到莫照临的面前后,她突然坏笑着踮脚碰了莫照临眉心一下。
“灰小灰!”
哦,原来小灰姑娘她叫灰小灰。
苏善猛的冲了过来,他脸色不好的掐住小灰姑娘的手:“你干嘛呢?”
“没干嘛。”小灰姑娘满不在乎的说,“打招呼而已。”
苏善不信小灰姑娘的话,他不太放心的看了看莫照临。莫照临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儿,他突然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哈哈!”小灰姑娘哈哈大笑,她的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恶意,“你说谁是小三?呸!我灰小灰怎么可能做小三?”
莫照临没有吭声,他推开我赶紧往厕所跑。苏老太跟我一样没明白什么情况,我们两个一起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苏善和小灰姑娘。小灰姑娘满不在乎的拿桌子上的面包片吃,苏善皱眉责备道:“你不说你是白巫吗?白巫不是不应该害人的吗?”
“我没有害他啊!”小灰姑娘舔舔手指,说,“我只是帮他……肠胃循环加速一下而已。”
“别吃了!”我很少见苏善发火生气,他抢过小灰姑娘手里的面包片,“你快点去帮帮他!你要是再做这种事情……”
“我怎么帮他?他在拉臭臭呢!”小灰姑娘厌弃的用手扇扇鼻子,“小小苏,难道你要我给他送纸吗?咦,多脏呀!”
苏善气的满脸通红,他丢下面包片要去厕所查看莫照临。这个灰小灰神神叨叨的,我实在是有点害怕。在苏善跑到厕所之前,我拉住苏善的胳膊问:“这是谁啊?”
灰小灰同样不甘示弱的拉住苏善的另一只胳膊:“小小苏,这是谁啊?”
“她是齐悦。”苏老太强势的插话进来,“她是我的孙媳妇,苏善的老婆。”
灰小灰圆咕噜的大眼睛,在我脸上转了好几圈。上身趴在椅背上晃荡,灰小灰身上的银饰叮当响。灰小灰笑呵呵的看我,说:“你就是跟小小苏结婚的齐悦?”
苏老太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她是在用肯定的语气回答灰小灰的话。
灰小灰丝毫没有被苏老太的不满影响,她奇怪的看着我:“你不是死了吗?”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小姑娘,我不管你跟我孙子是什么关系。”苏老太当灰小灰在胡说八道,她直接出言赶人,“麻烦你立刻从我家出去!”
“我是可以出去啊!”灰小灰伸手挠了挠大帽子在额头上压出的痕迹,“可是我走的话,厕所那个……”
灰小灰的话还没等说完,厕所里的莫照临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叫喊。我认识莫照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他发出如此惊悚的声音。苏善一把揪住灰小灰的胳膊问道:“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你要是不说实话的话,你立刻从我家出去!”
“呵呵!”灰小灰捂着肚子笑,“谁让他说我是三儿?不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他还以为我好欺负!”
被莫照临一叫,我和苏老太已经没心思跟灰小灰斗嘴了。我搀扶着苏老太到了莫照临的厕所门口,我犹豫着敲门问他:“哥,你还好吗?”
屋子里面静了几秒钟,莫照临勉强算是稳定的开口:“没事儿。”
灰小灰站在我们身后笑了一声:“真没看出来,他还挺有种的。”
“小灰姑娘,”苏善深吸了口气,说,“你要是拿我当朋友的话,你最好不要再……”
“好啦好啦!”灰小灰受不了的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摆个臭脸吗?我不逗他,不就得了?你呀,还俗了也还是那样,这个不行做,那个不让的……我真是,干嘛喜欢你呢!”
说完,灰小灰从椅子上跳下来,她上前一步拍拍门板:“你出来吧!我帮你解决……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走了啊!”
莫照临进厕所才几分钟的功夫,等他再次出来整个脸都青了。莫照临捂着自己的肚子,他阴狠狠的瞪着灰小灰看。灰小灰并不怕他,她踮脚往厕所里看了看:“滋味儿还不错吧?”
我被弄的满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此时此刻的状况。学着灰小灰的样子,我踮脚往厕所里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见苏善还想说话,灰小灰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帮他解,还不行么?这间房子能用是吧?跟我来吧!我告诉你,你可快着点。等下我心情不好,我就不管你了。”
灰小灰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客气,她蹦蹦跳跳的往一楼的房间里走。在路过餐桌时,她伸手拿了两个煮鸡蛋。到了房间门口,她笑着对莫照临招手:“来吧!快点!”
莫照临的疑心很重,我还以为他不会去……但是莫照临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他接着便捂住肚子跟灰小灰进了房间。
对着苏善做了个鬼脸,灰小灰关上了房门。
在大厅的只有我苏老太还有苏善,一时之间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我最先忍不住,问:“苏善啊!这个灰小灰……”
“阿弥陀佛。”苏善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他看起来十分的无奈,“小灰姑娘是我在山下化缘的时候认识的,她是苗族的白巫。”
“白巫?”苏老太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这个丫头疯疯癫癫的,她不会是给齐悦的哥哥下蛊了吧?”
苏善的表情同样不轻松:“应该……是吧?”
“齐悦啊!”苏老太转身拉我的手,她歉意的说,“你看这事儿……真是不好意思,你哥哥刚来我家住,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奶奶,没关系的。”让莫照临吃点苦头,我正巴不得,“是我哥哥自找的,谁让他说话不注意。”
蛊这种东西我不懂,但是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跟莫照临在南方的时候,向导就提醒过我们不要轻易的接当地人给的吃食。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人下蛊……现在第一次见识到蛊的厉害,我感觉十分的不真实。
苏老太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好,折腾了一早上,她体力不支的回屋休息去了。我和苏善在客厅等着莫照临和灰小灰出来,我好奇的问他:“真的有蛊这种东西吗?蛊是什么东西?”
“蛊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苏善摸了摸脑袋,他解释给我听,“不过我第一次见到小灰姑娘,晚上回去,身上就痒了一晚上。”
“痒?”
“是的,痒。那时候……”
苏善第一次见到灰小灰,是在五个月前。当时苏善下山化缘,正巧碰到了来帝都玩的灰小灰。灰小灰性格霸道,她坚持认为苏善是假和尚。苏善不跟她理论,她却变本加厉……苏善晚上回到寺庙里,身上无缘无故的痒了一晚上。
“开始,我还以为是化缘来的食物我吃了过敏。”苏善说话的声音低缓宁静,“可没几天,小灰姑娘又来寺庙里了。就在小灰姑娘来寺庙的当天晚上,又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咋了?你身体又痒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灰小灰对苏善的感觉一定很不一般。我的话语里,是掩盖不住的醋意:“还是说,大师你的心痒了?”
苏善不明白我的醋意,他话依旧说的一本正经:“心痒倒是没有,再说,心要怎么痒?我说的怪事,不是我身上的……而是其他僧众,他们全都闹肚子了。”
“闹肚子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觉得苏善是小题大做,“也许是晚饭有问题呢?”
苏善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他心有余悸的小声说:“阿弥陀佛……但是僧众……排泄出来的都是虫子。”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莫照临为什么会叫的那么惨烈了……我用手拍拍胸脯,压抑住自己想吐的感觉。
“苗族的白巫……”我还记得灰小灰说的话,“他们除了会下蛊之外,还会别的吗?像是预言啊,谶言,之类的……灰小灰会吗?”
苏善眼神澄澈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问他。我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灰小灰刚才说,齐悦死了。”
“你不是还在这儿?”苏善笑呵呵的露出他的一对儿小虎牙,“小灰姑娘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小灰姑娘其实就是性格脾气不太好,喜欢恶作剧。其实她人不坏,她是白巫,经常要给寨子里的人看病的。”
不想苏善担心,我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莫照临的话。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呢喃着说:“或许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眼里要是有坏人,那才是起了怪了。”
等了能有40分钟,灰小灰才开门出来。拿进去的煮鸡蛋已经被剥了壳,灰小灰随意的拿在手里把玩。见苏善的脸色不好看,灰小灰笑着跑过来抱住苏善的胳膊:“小小苏,这么久没见我,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你想我没有?”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跟苏善如此的亲近,我肯定一个大耳光呼过去了……但是灰小灰跟正常的女人不一样,我只有忍气吞声的看着苏善被“染指”。
还好苏善的主观意志力比较顽强,他扭动着甩开了灰小灰的手:“小灰姑娘!请你……”
“自重嘛!我知道,你跟我说过好几遍了。”灰小灰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她继续不屈不挠的抱着苏善的胳膊,“可是之前你不让我碰你,是因为你在出家啊!但是你现在还俗了,我跟你亲近,又有什么关系?”
苏善咬咬牙,他红着脸说:“我是还俗了,但是我也结婚了……我应该,对我的爱人忠诚。”
我偏头看苏善,他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固执坚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苏善说的“对我的爱人忠诚”,我还是第一次从男人嘴里听到。我认识的男人,像是莫照临和冯哥。他们告诉我的都是,男人有钱有势,理应有更多的女人供他们享用。而对爱人忠诚,是女人应该遵守的法则。
从侧面看去,苏善抿起的嘴角是清隽的弧度。我盯着他的侧脸看,竟然有点想哭。
灰小灰生气的跺脚,她伸手指我:“小小苏,你喜欢她么?”
见苏善不说话,灰小灰逼问道:“我知道,你会娶她,是因为你奶奶嘛!你不喜欢她的,是不是?”
苏善,还是没说话。
“小小苏,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折磨死你!”灰小灰霸道惯了,苏善的沉默让她很是气急败坏,“你不准喜欢她!你不就是需要一个女人跟你结婚嘛?我跟你结婚好了!你和她离婚!你跟我结婚!我们现在就去!你看,我户口本都带来了。”
灰小灰拖着苏善的胳膊往外走,苏善皱眉甩开她:“小灰姑娘,你能不要胡闹了吗?”
“我胡闹?”灰小灰指着自己的鼻子,她瞪着眼睛看我,“小小苏,你是不知道我胡闹时候什么样子!我现在就胡闹给你看!”
担心苏善出问题,我赶忙上前帮他拉开灰小灰。一拉一扯间,灰小灰手里的剥皮鸡蛋掉在了地上。我一个不留神将鸡蛋踩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鸡蛋里,竟然是白花花的虫子?!
白色的虫子一团团的缠在一起,我胃里是翻搅着难受。我松开灰小灰,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我还没有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胃酸。胃酸呛到鼻子里,是说不出的难受。苏善很紧张,他拍着我的后背急切的问我:“齐悦,你没事儿吧?”
“小小苏!”灰小灰嫉妒的脸都红了,她强硬的拉过苏善,“你不准紧张她!你不准喜欢她!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先看好你的!我喜欢你,你也得喜欢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准喜欢她!我不准你喜欢别人!”
呃……这姑娘,偏执的想法跟苏善有一拼。
“不可能。”苏善跟当初拒绝苏老太还俗时一样,他话说的是冷酷无情,“这辈子,我除了跟齐悦结婚,不会再有第二个妻子了。”
灰小灰气鼓鼓的,她胸脯不断的起伏:“苏善!你是个骗子!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了,你一辈子都会供奉佛祖。你说了,你要一心修佛,不会还俗……我当初信你,可你现在居然还俗结婚?”
我惧怕灰小灰的蛊,我是不想拉一堆白花花的虫子出来。不想给自己和苏善惹麻烦,我试着安慰灰小灰:“小灰姑娘啊,苏善……他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你……”
“什么苦衷?哪有什么苦衷?”灰小灰脖子一扬,“借口罢了!还不是他自己想还俗?要是真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娶我?”
有苦衷,跟娶她……有关系吗?
灰小灰估计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现在的她是非常的气愤。而在灰小灰最为气愤的时候,苏善说了句火上浇油的话。
“在遇到齐悦之前,”苏善略微停顿,“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