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节 纨绔逞凶

新丰县衙正厅内。

张越刚刚将来访的各位博士送到刘进所居的太上皇行宫处安顿好,还没来得及喘气,便又迎来了一批贵宾。

这些人的到来,让张越再次亲自出迎,然后领到县衙内招待起来。

没办法!

来的都是朋友啊!

比如说,尚书令张安世的堂弟张次之。

还有金日磾的侄子,张越自己的‘大舅子’金安。

甚至还有着霍光之子霍云!

其他还有暴胜之的家臣啊、上官桀的管家啊之类的代表。

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张越在朝堂上的兄弟、盟友,至少也是同道中人的家人。

此外,还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每一家,都在新丰的工坊园里有着作坊!

收益都是很不错的。

就像张安世,当初工坊园开建,出于对张越这个‘小兄弟’的爱护,他象征性的投了一百万钱。

张越就让他的这一百万钱,进入了袁广国的作坊,在其中占了两成干股。

在彼时,这样的做法,看似是吃亏了。

因为最初袁广国也就投资了五百万。

但现在……

张安世的投资不仅仅早就回本了,而且,还连本带利的赚回了数倍利润回去。

不止如此,原本的一百万投资,现在也滚雪球滚到了上千万之多!

这对张安世来说,简直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谁叫,这位尚书令什么都好,就是对黄橙橙的东西,天生缺乏抵抗力?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

汉家朝堂上,三公九卿,就没有不喜欢五铢钱的人。

霍光、金日磾,自也不能免俗。

甚至于暴胜之这样的廉吏,在看着自己投资的那几十万,滚着雪球滚到了几百万,便再也不能熟视无睹。

所以,靠着工坊园源源不断的利润,滚动着的五铢钱。

张越与这些大兄们的关系,自然远比其他人更亲近。

现在,谁要敢动工坊园,第一个跳起来的,恐怕就是这些在工坊园里占有极大利益的权贵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天下,有几个人敢断尚书令、奉车都尉、驸马都尉加御史大夫和太仆的财路?

不过,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这些大兄,对工坊园的关注和注意,自也是成几何级数上升。

这次,便是如此。

派来的都是各自的嫡系、心腹。

他们来新丰的目的,也很简单。

就是来给张越撑场子,震慑旁人的!

这既是帮张越这个小兄弟,也是帮他们自己。

毕竟,越是高层,开销越大。

谁不是上上下下几百张嘴巴在等着吃饭?

谁不是每岁迎来送往,开销以千万乃至于数千万?

这没钱就只能去受贿、贪污、挪用公款。

而对他们这等级数的权贵来说,已然是到了需要爱惜羽毛,培植名望的阶段。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随波逐流。

但现在,既然有办法能躺着赚钱?

谁还肯脏了自己的手?

这自然是宾主尽欢。

寒暄之后,张越就要带着众人一起出门,安排他们去县衙外早就布置好的观礼席上。

正要出门,却迎头撞上了一脸慌张的丁缓。

“侍中公……”丁缓一见张越,立刻拜道:“还请侍中公为新丰工坊园数十作坊主主持公道!”

张越闻言,脸色一黯,连忙扶起丁缓,问道:“丁令吏勿急,慢慢说来……”

丁缓看着张越身后的那些贵公子,面有难色。

张越看着,笑道:“令吏不必避嫌,诸君皆是吾之密友家人……”

丁缓这才深深一拜,道:“启禀侍中公,下官方才得到许多工坊园中作坊主的报告……有许多贵人,以书信相告,皆欲以女妻其子或其本身……”

“如今,工坊园内,诸多中小作坊主,皆是惶恐不安……”

张越还没说话,在张越身后的人里,就有一个年轻的贵公子怒不可遏的骂道:“好胆!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与民争利,夺民之利?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越回头一看,就见是霍光的次子霍云。

嘴角微微一笑,张越就轻声道:“子龙贤侄,请暂息雷霆之怒……”

霍云听着,脸色微微不愠,但终究摄于张越的辈分和威压,勉强长身一拜,谢道:“世叔恕罪,是云逾越了……”

张越笑道:“贤侄何罪之有啊?”

“吾还要多谢贤侄呢……”

“与民争利者,确实该死!”张越嘴角讥笑着。

在后世,可能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已经是黑化了,变成了讽刺和嘲笑儒生的话。

但在此时,这四个字,却还未真个彻底堕落。

因为,这四个字是董仲舒发明的。

所谓: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

它的本来意思,其实是要求国家禁止贵族官员,参与商业贸易。

为的就是要杜绝和防止,权力走下游戏场,压迫和挤压小民的生存空间,特别是小作坊主和小商贩的生存空间。

毕竟,董仲舒看过了太多太多,权商勾结的事情。

其出发点,其实就和西方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保护广大人民,特别是无权无势的小人物的利益。

然而……

在中国,再好的东西,也能被人玩坏。

就连孔子、孟子,也是如此。

区区一个董仲舒,当然难挡这天下大势和人心贪利。

于是,发展到宋明,与民争利,就变成了与士大夫争利该死!

直到士大夫们,被满清教做人,才稍微消停了一会。

但在现在,这个词语身上还未沾染太过污秽。

张越自也不会有什么反感,反而拿过来就用。

“子龙贤侄……”

“长孟贤侄……”

张越轻笑着对霍云和金安微微拱手,又朝张次之一拜:“次之贤弟……”

“诸君……”张越又对暴胜之和上官桀派来的家臣微微致意。

“吾闻汉有律法,以禁奸邪之事……”

“如今,新丰有贵戚,欲与民争利,侵夺人民,还请三位仗义出手,震慑一番……”

五人听着,互相看了看,然后齐身拜道:“固所愿尔!”

他们的家族(主公),在新丰可不仅仅是和这个侍中官交好而已,更是有着深深的利益纠葛。

特别是工坊园里!

而,他们方才也都已经被张越介绍过了工坊园的运作情况。

因而深知,别看工坊园最赚钱的是那几个大作坊。

但广大的中小作坊,也是必不可少的。

正是这些中小作坊,日以继夜的辛勤工作,努力的制造种种零件,才让大工坊有利可图。

所以,可以这么说……

这些中小作坊,是给那几个大作坊打工的。

是大作坊的长工、附庸。

而他们的家族,都在大作坊里有着干股,占着分子。

换而言之……

那些中小作坊,是他们家的聚宝盆,摇钱树!

现在,有人胆敢把爪子伸进他们的盘里抢食?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打脸!

而这五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特别是霍云!

他是霍光和续弦霍显所出,本是庶子,在霍显上位后,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嫡子。

巨大的身份转换,让他一下子就从谷底升上云端。

而很不幸的是,他本人却没有具备相应的修养。

无论是涵养还是见识,都留在过去,身为庶子的时候。

而对汉家贵族家的庶子们来说,每一个五铢钱,每一分利益,都是弥足珍贵。

因为,他们一过二十三岁,就要背着分给自己的那点财产去自己打拼。

故而,这几个月来,霍云的名声,在长安城里真是能止小儿夜啼。

两个多月前,曾经压在他头上的那个赵家的公子哥被张越送到地狱后,他便成为了长安第一纨绔。

如今,见着有些不开眼的,竟然胆敢侵犯自己的利益?

霍云的反应,自然是暴跳如雷。

一辞别张越,出了县衙的大门,这位纨绔子立刻便呼啸了一声,叫来了跟着自己前来的那十几个狗腿子。

“本公子听说,如今新丰城中,竟有小人,仗势欺人,与民争利,此天理不容也!”霍云拿着佩剑,登上马车,高声宣告:“二三子,可愿与我一同,为民发声,惩治不法?”

狗腿子们几乎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纷纷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的看着霍云。

霍云却是懒得理会他们,径直就驱车向前,直奔自己所知的一个贵族的住所。

狗腿子们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

顿时,整个新丰城内,一片鸡飞狗跳。

霍云等人,分别按图索骥,逮着那些还在做着发财梦的贵族,就是一顿胖揍。

对于他们而言,区区的封君、关内侯,千石官的二代,如同蝼蚁。

而这些可怜的贵族,则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这些煞星给按在地上,打了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

霍云更是嚣张无比,直接将好几个封君给扒了衣服,丢在街道上,然后踩着他们的脸颊,向着围观群众细数他们的罪名。

立刻引来无数欢呼。

而霍云,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被人拥戴和崇拜的感觉。

这种感觉,爽到灵魂深处,让他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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